寶和殿殿前,偌大的廣場上站了許多人,他們三五一群地湊在一塊兒,斂著神色小聲說話。大殿門口左右,錦衣侍衛靜靜佇立,巴魁鷹隼似的目光注視著滿朝文武,他們就如耐心等待獵物的貓一樣明明沒有隱藏卻悄無聲息。人群不時看向寶和殿,然後小聲地交流上幾句,一股暗潮在眾人間湧動。
距離南都的消息傳來已經過去三個時辰。
距離滿朝文武入宮已經過去兩個時辰。
距離趙禛進入寶和殿閉門不出已經一個時辰。
京城內不安躁動的情緒也在悄然滋生,禁衛軍靜候在營,隻要一聲令下,就會集體出動圍住公卿勳貴的宅邸,非常時刻當行非常之法,亙古不變的道理,身在其位就要有這個明悟。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陽逐漸西落後又漸漸消失在地平線,漫天星辰組成星河夢幻而美麗,不知道哪裡結群飛來了幾隻螢火蟲,好似星子墜落人間,有雅興時絕對星小酌、吟詩一首,共唱盛世……
可絕對不是現在。
現在,大家渾然忘我,也忘卻了時間的流逝,唯有心頭的焦躁弄到人坐立難安,恨不得衝到寶和殿門口以頭搶地,大聲地問寧王,究竟意欲何為。
——南都的那個驕奢淫逸、貪圖享樂的皇帝沒了,兄終弟及,自古有之,是時候坐上高位!
——不知道有沒有傳位遺詔,貿然登基隻會名不正言不順,寧王三思啊。
——先帝或許有子嗣,殿下還是不要背千古罵名,擁立侄子為帝,自己做輔政大臣才能青史留名。
大家心裡麵的想法非常多,但都沒法訴之於口。
隨著時間的流逝,滿腔想說的話變成了擔憂,寧王進去已經三個時辰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三個時辰了,大半天的時間,沒有進任何食水,這怎麼了得。”
“這如何是好,要是有個……”
“噓,你這是什麼話,但萬一……”
說話的兩個人麵麵相覷,紛紛看向最前麵的幾位,以沈長年為首的幾人不用大家明說都知曉是朝中權臣,也更加靠近寧王,此時此刻他們不起點作用說不過去。
在眾人的目光中,沈長年擼擼袖子,咽了口口水說:“我去看看。”
“我去吧。”
一道清亮的女聲驀然出現在廣場上,聽到這聲眾人懸著的心驟然落下,不知不覺就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就自己反映了過來或者被同伴提醒著開始行禮。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楊久。
作為寧王發妻和幾個孩子的母親,沒有誰比她更有資格進入緊閉的寶和殿,也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楊久腳步不亂,在眾人目光中坦然自若地走到沈長年那邊,與幾位行禮後說:“諸位臣公勿要著急,我進去看看,有什麼消息自會傳出來讓大家心安。殿下心思縝密、胸懷開闊,隻是想要靜靜,絕不會衝動行事的,諸位勿要亂了章法、自亂陣腳。”
這話不僅僅是說給沈長年他們聽的,更是安著在場所有人的心。有人露出苦笑,也有人若有所思,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會有人權衡利弊。
楊久衝其他人點點頭後之後就走上了台階,侍立在門口嚴陣以待的巴魁抱拳行禮,讓於道旁,兩扇沉重的門被推開,悠長的輕響明明不大卻似震顫所有人的心扉,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向殿內,但殿內沒有點燃火燭,根本就看不清發生了什麼。
打開的門瞬間關上,所有人心裡麵都空悠悠的。
楊久拿著燭台走進了寶和殿,每日都有人打掃,熏香除塵,但她甫一進來依舊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歲月塵封的氣味已經滲透進這裡的一磚一瓦、一桌一椅,厚重的、穿不透的、令人壓抑的,總覺得一絲絲的逐漸壓在肩頭,走路都倍加小心。她在黑暗中用眼睛尋找著她的男人,腳步有點不敢走,她壓著嗓子喊:“趙禛……啊!”
忽然手腕被握住。
“是我。”
趙禛無奈地說。
楊久立馬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啊,嚇我一跳。”
“抱歉,嚇到你了。”
趙禛給楊久拍拍後背心,“聽到你來就忍不住來找你,沒提前喊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