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攤開的那一刹那, 站在架子之間的兩人皆是一怔。
大盈朝有製,聖旨以軸為區分, 依照材料不同分為幾等, 其中以這玉軸聖旨最為尊貴, 非尋常官員可授,更是普通事情用也用不得的。
溫映寒曾在明夏收拾小庫房的時候, 見過一回。那道是沈淩淵冊封她為皇後時的聖旨,祥雲瑞鶴,玉軸彩繪,錦緞編織刺繡而成的聖旨,極儘華貴。
眼前掉落的這一道從外觀上看與那道大致相同, 絕非尋常事情所能用。
溫映寒下意識地以為自己碰掉了什麼貴重的東西, 蹲下身便要去拾。
“等等……”遲來地開口已經來不及阻止她此時的動作了。
纖細的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玉石之時驀地停頓了一下,溫映寒清楚地看見了那上麵所寫下的字句。
“茲皇後溫氏……”
她微微怔了怔。
看到玉軸的那一刻她便似有所覺,待到看清上麵的字跡,便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這就是那道廢後的聖旨吧?
沈淩淵垂眸將她手裡的聖旨收走了。
溫映寒低著頭,許久,朱唇輕輕抿了抿。從前隻是聽說過, 卻一次未曾真正見到。
那段時間,宮中傳了不少流言蜚語, 她身在後宮之中,自然是沒少耳聞。有人說皇上是因為她昏迷不醒才暫且擱置了廢後的打算, 有人說在她落水的時候, 皇上剛好在寫那道廢後的聖旨。
如今見此情形, 恐怕那些人所傳的是真的。
她本以為自己對這種早就知道的事一定可以平靜一些地來麵對。可如今真的見了,卻似乎同她想象中的感覺不太一樣了。
好像從一段不理智中恍然清醒,卻又仿佛若有所失似的……
“先起來吧。”沈淩淵薄唇微微動了動,抬手扶在了她的胳膊上。
溫映寒睫毛輕垂,隨著他的力道緩緩起身,被他握在手裡的地方微不可見地有了一絲僵硬,莫名的情緒翻湧著積壓到了胸口,她及時調整了一下神色,下意識地不想被他瞧出些什麼。
庫房門口的方向傳來了些許聲響。溫映寒忙將手抽了回來,緊跟著後退了半步將視線移向一旁。
許是回來的王德祿聽見了庫房裡麵的動靜,他大步走向架子的最後一排,待到看清裡麵的場景,整個人頓時傻了眼。
散落在地上的錦盒,沈淩淵手中攥著的聖旨,還有相對無言的兩人……
王德祿一拍額頭,這算是壞了事了!
他顫顫巍巍地開口道:“皇上,娘娘……”
沈淩淵回身將聖旨扔到了他的手裡,看都未看他一眼眸光重新落在垂著視線的溫映寒身上。
“先回去?”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輕緩,像是在同她商量。
溫映寒忽然有些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同他回去了。
這裡終究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溫映寒餘光望了一眼還在不遠處站著的王德祿,微微點了點頭。
可回去又能說些什麼呢?動搖的種子一旦在心裡種下,便會慢慢地生根發芽。
王德祿捧著手裡的聖旨知道自己這回算是完了。上次叫小徒弟將聖旨從書案上收走的時候少囑咐了一句,這個傻徒弟竟然想也不想直接將廢後的聖旨隨隨便便挪到這邊的庫房了!這不是要了他的命嗎!
他趕緊退到了門外,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手裡的聖旨攥得緊緊的,既不敢扔又不敢再被皇後娘娘看了去。
事到如今他隻能等候皇上待會子地發落,行走禦前多年,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翻了船。
王德祿邊琢磨邊覺得自己的罪過越發大了,這皇上和皇後娘娘好不容易才相處得如今日這般,若是因為他的一時疏忽真的叫皇後娘娘寒了心,從此跟皇上像從前那般相處了……
他想起皇上剛剛眸色的幽深頓時打了個寒顫。如果他還能有下回的話,說什麼也得收一個機靈點兒的小徒弟!
王德祿抹了把臉,這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的工夫兩位主子就到這間屋子裡來了!
溫映寒沒再說話默默跟著沈淩淵往書房的方向走,兩人之間的氣氛莫名有些清冷,溫映寒忽然覺得自己今晚可能不適合再待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