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站的工作人員都是在這裡乾了很多年的,對於下麵鄉鎮的這些大隊長啥的都認識,原本以為今年能消閒兩天,卻沒想到他們閒著的功夫,居然有人趕了幾輛牛車過來交公糧,負責人在門口喊了一聲,裡麵的工作人員立馬就跑了出來。
“唉,我還以為今兒沒有人過來交公糧呢,沒成想居然還有人來了,這是哪個村子的?”
“我看領頭的是陳福生,應該是桃花村的,這可真是稀奇了,我記得他們村子的梯田多,每年交公糧的時候都要落到最後,沒成想今年居然趕了個大早。”
“該不會是糧食沒曬乾就交上來了吧?我記得去年河溝村就是這麼乾的,糧食都濕噠噠地就交上來了,那袋子潮的都滴水,他是以為咱們眼瞎看不出來嗎?”
“我覺得陳隊長不是這樣人,他們每年交上來的公糧都乾巴巴的,一點水分都沒有,今年許是找了收割機去割稻子了。”
“那不可能,我家就是桃花村的,桃花村靠著娘娘山,開得梯田挺多的,梯田肥碩倒是挺肥碩的,但是上山的路挺難走的,割稻子倒是沒啥,就是往下運的時候得費不少功夫。”
糧站的這些工作人員議論紛紛,不過大家夥兒也沒有往啥我不好的地方猜,雖然覺得有些怪,不過對陳福生他們還是挺熱情的。
今兒值班的人叫陳秋水,他跟陳福生是本家,隔著不遠不近的親戚,陳福生還得叫人一聲堂哥,兄弟倆的關係挺不錯的。
“福生,你這次怎麼這麼早來交公糧了?這可真不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兒,你每年不都是拖到最後才來的?”
因為關係親近,所以陳秋水和陳福生說話的時候倒是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他笑盈盈地開口,寒暄了兩句之後,便切入了正題。
陳福生笑了笑,朗聲說道:“過去咱們想早交公糧,但那不是有心無力嗎?但是今年可不一樣了,今年咱們有了秘密武器,糧食早早就收上來了,那可不就早早地給打好曬好了?今兒咱們也做一會先鋒軍。”
陳秋水聞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了一抹訝異之色來,他上下打量了陳福生一番,見他的精氣神都挺好的,顯然是很得意於自己的那個所謂的秘密武器,陳秋水頓時也來了興趣,湊過去問道:“是啥秘密武器?你能跟哥說說不?”
陳福生搖了搖頭,說道:“那可不成,既然是秘密武器,那哪裡能這麼早說出來呢?等回頭你到我們村子裡去,鐵定能讓你看著了。”
見陳福生不肯說,陳秋水也沒有逼迫他說出來,他笑著跟陳福生寒暄了兩句後,便招呼著糧站其他的工作人員來驗糧食,上稱稱重量。
雖然陳秋水和陳福生兩個是親戚關係,不過一碼歸一碼的,他可不會因為這一層關係而徇私的。
手底下的那些人忙活了起來,跟著陳福生一起過來的幾個壯碩村民們也過去幫忙,蕭漳覺得自己這小身板兒過去也幫不了什麼忙,因此並沒有上前,而是站在陳福生的身邊陪著他。
陳秋水自然也是認識蕭漳的,不過他總覺得這個侄女婿並不像是什麼安生的人,明明就是個沒啥本事的上門女婿,可是偏偏端著一股子傲氣,就好像自己是啥不得了的人似的,陳秋水並不喜歡他。
這次見其他人都去忙活著乾活兒了,蕭漳卻像是沒事兒人似的站在陳福生的身邊兒,陳秋水有些不快地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侄女婿,你怎麼不去幫忙?大家夥兒都在乾活兒,你哪裡能杵著在一旁看著呢?你爹年紀大了,乾不了,你這年紀輕輕的,難不成也乾不了活兒了嗎?”
因為不喜歡這個侄女婿,所以陳秋水說話並不客氣,他是長輩,又是糧站裡麵的一個小官,身上自然帶了幾分氣勢,對上蕭漳這麼個小輩兒,他哪裡會客氣?
蕭漳愣了一下,訥訥地開口問道:“堂叔,你是讓我去幫著抗麻包嗎?”
見陳秋水點頭,蕭漳的臉上多了幾分為難之色,他看了一眼陳秋水,又將目光轉向了陳福生。
“爸,按理來說,我是應該幫忙乾活兒的,但是你也知道的,前些日子我一直連天加夜地忙活,這身上都使不上什麼力氣。不過爸你彆擔心,我是個男人,就算沒力氣也不妨事兒的,左右回去休息一下也就成了,堂叔讓我乾活兒,那我就去乾,爸你在這裡看著就好。”
說完之後,蕭漳便捋起袖子,準備過去扛麻包。
然而看到蕭漳的動作之後,陳福生頓時急了,他急忙伸手攔住了蕭漳,開口說道:“阿蕭,你這是做啥?這種活兒不用你來乾,柱子他們都能做了,你是個文化人,你的手是乾精細活兒的,可不能做這個。”
陳福生攔著蕭漳,其他跟著一起過來的那些壯漢們也紛紛開口攔著他。
“蕭老師,你彆伸手,這點兒小夥兒咱們大家夥兒很快就能乾完了,哪裡用你來插手呢?”
“是啊是啊,咱們彆的本事沒有,唯獨有一把子力氣,蕭老師你站著就好。”
“蕭老師,你的手忒金貴了,可彆累著了,咱們全村就靠你了,你的手可是咱們的寶貝兒,你可千萬彆伸手。”
見蕭漳要過來幫忙,那些壯小夥兒們唬了一跳,急忙出聲攔住了他。
開什麼玩笑,他們村兒的蕭老師可是乾大事兒的人,他們還等著蕭老師給他們多做些木牛啥的,要是敢粗活廢了手可咋辦?
這些重體力活兒他們隨便乾乾就成,蕭老師那細胳膊細腿的,哪裡能受這罪?
陳福生也勸說道:“阿蕭,你瞧瞧大家夥兒都不想讓你乾活兒,你就消停點,老老實實待著就好,我帶你來也不是讓你乾活兒的,就是讓你放鬆一下的,你可彆犯傻了,你堂叔不知道是咋回事兒,我來跟他說。”
大家夥兒都攔著他不讓他乾活兒,蕭漳也不好違逆了大家的意思,畢竟真不是他自己不想乾,是大家夥兒都不讓他乾,他能怎麼辦?
看到這一幕的陳秋水隻覺得異常迷幻,不是,他記得上一次去桃花村的時候,村子裡的這些人對蕭漳好像也沒有這麼好吧,現在是怎麼回事兒?隻是搬麻包而已,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就乾不成了?用得著一副哄小孩的樣子跟他說話嗎?
不對勁兒,真的不對勁兒。
陳秋水滿麵狐疑地看向了陳福生,見他仍舊一副關切模樣詢問蕭漳有沒有累到哪兒,旁邊屋子有小板凳,他可以去坐一坐的樣子,陳秋水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把陳福生給拽到了一邊兒去。
“福生,你今兒可真的有點兒不對勁兒了啊,咱們過去是怎麼說的?我們是不是說過,要好好勒一勒蕭漳的性格,讓他安生下來,收心跟咱們家曉月過日子,你是不是忘記?”
當初陳福生招蕭漳這個上門女婿的時候,其實家族裡不少人都是不同意的,原因無他,蕭漳不是本地人,他是下鄉的知青,隨時都可能回城去,雖然現在卡得很緊,要求很多,但是這兩年政策經常變動,誰知道等一段時間,知青是不是就直接能回城了?
蕭漳模樣生得好,性子還有點兒傲,不是他們能降服住的人,萬一以後有個什麼差池,那豈不是要雞飛蛋打了?
但是他們勸的再多,也架不住陳曉月樂意,人家兩口子都結了婚,他們也不好再說彆的了。
但是陳秋水私底下可是跟陳福生商量過的,讓他好好地磨一磨蕭漳的性子,彆的不說,至少要把這傲氣給磨平了,要不然以後他們家曉月可是有罪要受了。
先頭陳福生還答應得好好的,說回去之後會照做的,結果現在可怎麼著?他居然看到陳福生像是供祖宗爺一樣供著蕭漳,不說他了,就連他們村子其他的那些人也跟陳福生是一個樣子,看他們那模樣,就像是要將蕭漳給捧到天上去似的。
這樣可不成,蕭漳本來就傲氣,要是再這麼捧著,他豈不是要上天去了?
陳秋水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福生,你是不是糊塗了?他是城裡下來的知青,保不齊啥時候就回去了,你這麼對他,那是不是太上趕著了?他可是上門女婿,你一個對他那樣也就算了,怎麼能讓村裡人也對他那麼好?”
眼見著陳秋水似乎是誤會了,陳福生急忙解釋道:“堂哥,你是誤會我了,我們家阿蕭能得到大家的尊敬,可不是靠我的能力,他是全憑著自己的本事兒折服他們的。”
也難怪那群壯小夥子願意捧著蕭漳,就憑他能製作會跑的木牛,大家夥兒就願意捧著他,蕭漳是完全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兒贏得大家夥兒尊重的,他這個做老丈人的還能給他潑涼水不成?
“他靠著自己的本事兒?他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你甭替他往臉上抹粉了,就像是我們先前說好的那樣子,規矩一定要立好了,要不然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陳秋水是好心,陳福生也不好在這裡跟他辯駁什麼,隻能含糊地應下了,不過轉頭他對蕭漳的時候,依舊十分照顧,看到這一幕的陳秋水氣得要命,但是人家願意對自己的女婿好,他一個隔了幾層關係的堂哥說兩句交代到也就是了,哪裡還能多說些什麼?
算了,這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人各有命,他願意這麼供著蕭漳就供著唄,到時候吃了虧他自己就知道了。
因為今兒隻有陳福生他們來交公糧,所以過稱的速度很快,沒多長時間,就將公糧全都收去了。
糧站的這些工作人員十分滿意,因為桃花村送來的這些公糧質量挺好,並沒有因為送來的早而摻假,所以大家夥兒對陳福生他們十分客氣。
陳福生是陳秋水的親戚,他公糧交得完全符合標準,陳秋水也長麵子,原本因為蕭漳而生出的那些不快也都煙消雲散了,對著陳福生的時候又是一副笑模樣。
“福生,你今兒可是真給我長臉,等我忙過這一陣回去了,可得好好看看你那秘密武器是啥,怎麼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陳福生笑了起來,開口說道:“這都是我們家阿蕭的功勞,今年我們能把公糧交這麼早,他功不可沒。”
蕭漳謙虛道:“爸,你這話就有些誇張了,哪裡是全靠我的功勞?是咱們大家夥兒的功勞,我隻是幫了個小忙而已。”
陳福生瞪了蕭漳依言,說道:“這種時候你也就甭謙虛了,有功就得說,你問問其他幾個年輕後生,誰不記得你的功勞?”
柱子他們幾個壯漢連連點頭,順嘴誇起了蕭漳來。
陳秋水原本就是客氣話,誰能想到陳福生竟然就坡下驢,開始誇起了自己的女婿來,他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來,有心想要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算了,陳福生願意給他女婿做臉,那做就是了,他一個做堂叔的,何必在這裡討人厭?
隻是想自己這個堂弟英明一世,結果卻在女婿身上栽了跟頭,他也不想想,靠著他自己的地位硬把女婿推上去,其他人到底買不買他的賬。
蕭漳自然知道陳秋水在想些什麼,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有道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他改變不了彆人的想法,就隻能做更好的自己。
酒香不怕巷子深,是金子遲早會發光的,他們會看到他的光芒。
“堂叔,那我們先走了,等你去我家,我請你吃飯。”
聽到蕭漳的話後,陳秋水朝著他擺了擺手,露出了假模假式的笑容來:“成,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的,不過我希望那個時候你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兒請我吃飯。”
蕭漳似乎沒有聽出來陳秋水的未儘之語,笑眯眯地說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就好,彆的不說,這個本事兒我還是有的。”
陳秋水:“……”
他過去怎麼沒有發現這個侄女婿的臉皮似乎特彆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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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到現在,已經快晌午了,咱們在鎮子上對付一口咋樣?”
從糧站出來之後,已經快要到中午了,陳福生看著跟著自己來的壯小夥兒,開口問了一句。
大家夥兒齊齊搖頭,說道:“陳隊長,還是彆了,咱們回去吧,現在空車回去也浪費不了多長時間,回家吃吧。”
“是啊,彆費那勁兒了,在鎮裡吃還得花錢,不劃算。”
這個年月大家還比較淳樸,哪怕花得不是自己錢,他們也心疼,這些小夥子想得也簡單,從鎮子上回去最多也就一個小時,今兒他們也沒有乾啥重體力活兒,能扛得回去。
見大家夥兒都張羅著要回去,陳福生自然也不會強行要求大家在鎮子上吃,他看了看蕭漳,問道:“阿蕭,你呢?你胃口淺,餓的快,要不然你在鎮子上吃一口,然後再跟我們回去?”
蕭漳搖了搖頭,說道:“爸,你瞧你這話說的,你這麼大年紀都沒吃,我哪裡好意思吃呢?更何況我胃口雖然淺,但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沒關係的,熬一會兒我們回去再吃也是一樣的。”
說著,蕭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更何況我今兒出來的時候答應過曉月,說會儘快回去陪她吃午飯的,我們回去吧,彆耽誤時間。”
得,蕭漳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陳福生也就沒有繼續再勸說下去,他招呼著蕭漳坐上牛車,鞭子一甩,吆喝了一聲後,駕車的老黃牛便邁開蹄子朝著桃花村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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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陳曉月睡得不怎麼踏實,疑疑惑惑地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情,躺在床上沒有耷懵多長時間,便從夢中醒了過來,她慢吞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對麵的書桌。
蕭漳是個文化人,書桌上擺放著的書可不少,這特意尋人做的大書桌都要被擺滿了。陳曉月記得蕭漳曾經說過,這書桌上擺著的東西都是他經常用到的,什麼東西放在哪兒他都是有數的,陳曉月對這些東西不了解,所以哪怕書桌亂糟糟的,她也很少會收拾。
往常陳曉月看著書桌也沒啥特彆的感覺,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看著那亂糟糟的書桌,她心裡麵總是有些不得勁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陳曉月總覺得書桌上好像是少了些什麼東西,但是今兒家裡麵也沒來啥人,唯一過來的那個李狗蛋也是個不認識字兒的,他總不能會拿書桌上的東西吧?
應該是她睡懵了,所以想得才有點兒多。
陳曉月搖了搖頭,慢吞吞從床上起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她的身體笨了許多,肚子就像是吹氣球似的長大了,往那一站,她都險些看不見自己的腳尖了。
許小鳳跟她說,她這肚子又大又圓,裡麵鐵定是個小子。
其實陳曉月更加喜歡的是閨女,但是她也知道,不管是陳福生還是許小鳳,都盼著她一胎能生個兒子,所以知道肚子裡麵可能是個男孩,她這心裡麵也挺高興的。
起來之後,陳曉月也沒有閒著,她拿著大笤帚開始慢慢掃起了院子來。
這都是她打小乾慣了的活計,掃起來也不覺得吃力,順便還能活動活動身體,不過如果蕭漳在的話,看到她拿笤帚,一定會說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