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莫奕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半掩的門口。
破舊落灰的燭台裡那微弱的燭光驅散不了房間裡的黑暗, 搖曳著將屋子裡扭曲的桌椅在不平整的牆上投射出千奇百怪的倒影, 猶如活著的鬼怪一般,交替變換出各種詭奇的形狀。
屋子裡濃鬱的鮮血味道已經消失不見了。
塵土腐朽陰暗的氣味重新占據了人的感官, 混合著淡的幾乎覺察不出來的血腥味,猶如石塊一般沉沉地壓在人的心上。
而門口那片不平整的地麵上, 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血跡。
莫奕的目光投向那個之前被安置在椅子上的受傷的玩家。
那人已經死了。
之前仍然豐潤的雙頰扁了下去, 嘴唇絕望地張大,露出失去水分口腔和舌頭,眼球突出, 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似乎在臨死前還不明白自己是為何送了命。
莫奕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到了他之前受傷的腿上。
破碎的衣料間, 傷口泛白,外翻的皮肉間是森森的白骨, 看上去格外的觸目驚心,而更為詭異的是,傷口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跡。
椅子下的地麵也同樣乾淨的過分。
在一些副本裡, 根據具體情況不同, 屍體是有可能自動消失的……但是, 每一個副本裡的血跡就像是一個汙漬或者是徽章一樣,會定格在留下它的地方, 即使屍體被係統收走, 血跡也會留下。
而這次, 屍體還在,所有的血跡都不見了。
甚至就連之前那個玩家進來時,在木門上印上的血手印也不見了。
如果說屋外的血跡還能用滲入土地內,或者是被枯樹吸收所解釋,但是在屋內的木地板上消失的無影無蹤,就極其的詭異了。
在陰暗的燈光下,莫奕的麵容顯得越發蒼白,薄薄的唇抿緊,色澤淺淡的的唇上沒有絲毫的血色。
——就像是被整個屋子吸乾了血液一般。
就在這時,霧突然上前一步,毫無預兆地湊了過來。
了二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清冽冰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住了莫奕,猶如籠罩在雨後迷霧中的鬆林一般。
他的聲音壓得又沉又低,近的似乎就在耳邊:
“這個副本你不必擔心。”
似乎沒有聽懂他話語裡潛藏的含義,莫奕一愣,猛地回過頭看向霧氣。
……不必擔心?什麼意思?
隻見霧氣微微眯了眯淺灰色的眼眸,線條利落的側臉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冷峻,薄薄的唇抿出一個淺淡的弧度:
“上個副本是由於我以玩家的身份進入,影響了遊戲進程,這才導致難度大幅度提升。”
霧用一雙透徹的淺色眼眸緊緊地盯著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而這次,我沒有以任何身份進入副本,而且……如果不是你吸了我的血,你也沒辦法看到我。”
莫奕眉宇微凝。
這次是半開放的副本,不需要玩家手動將副本建築的門打開,將霧氣放進來。
就等於,這次霧氣的參與,是鑽了遊戲係統的空子,所以遊戲的難度不會跟著他的參與而提高。
莫奕抿抿唇,眉心蹙起一道淺淺的紋路,他不著痕跡地環視了一圈整個屋子,見沒人注意他們這裡,便壓低聲音問道:
“所以,你讓我不用太擔心的原因是……遊戲的難度不會因為你而提高?”
出乎意料的是,霧氣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許,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會員入會考驗副本,是麵向全部發現現實與遊戲之間的關聯,並且尋找到道具補全副本劇情的玩家的。”
莫奕若有所思地斂下目光,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突起的指節。
堅硬的骨骼上覆蓋著薄薄的皮肉,久不見天日的蒼白皮膚泛起淺淺的紅色。
霧的視線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後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繼續說道:
“你進遊戲以來經曆的副本難度都不低,甚至可以說……很高,而其他玩家……雖然經曆的副本不少,但是大多數都是從C級B級的副本中走來的。”
所以說……他的意思是……
這個對於那些玩家可能是不可逾越的副本,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
——那他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要說這些?
莫奕微微有些愣怔。
下一秒,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或許是受到江元柔格外緊張的態度的影響,莫奕對這個會員入會資格副本難度的過度警惕,所以他在進副本以來,神經就一直處於極度的緊繃狀態。
而這種毫無積極意義的緊繃狀態幾乎影響到了他的判斷力和推理能力,令他有些瞻前顧後,患得患失。
本以為自己的緊張藏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莫奕的唇邊泛起淡淡的笑紋,顏色頗深的眼珠裡也帶上了些許真實的暖意,麵部的輪廓柔和了些許,真心實意地說道:
“多謝你了。”
——畢竟這麼拐彎抹角地安慰人的方式,也是不多見。
見此,霧氣一怔,眸光閃了閃,突然大幅度地把頭扭到了一旁去,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聲:
“咳……不用謝。”
就在這時,於染從一旁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一抬頭恰巧看到了莫奕正站在走廊口。
“……莫奕?”
她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開口叫住了他:“你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