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莫奕伸手接過江元白手中的芯片, 冰冷的芯片被對方的手掌捂的溫熱, 在手心中有些微燙。
他收攏手指, 抬頭看向站在身前的江元白, 隻見他微微側過身子, 給莫奕讓開了道路, 說道:“進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指間尚未點燃的香煙揉成一團, 扔到身旁的垃圾桶內, 然後轉身邁步向內走去
莫奕微微一愣, 注視著江元白向彆墅內走去的瘦削背影, 捏著芯片的手指微微收緊, 終於還是快步跟了上去,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向著彆墅內走去。
他扭頭看了看江元白有些蒼白的側臉,開口問道:
“你最近怎麼樣?”
江元白聞言看了莫奕一眼,掀起唇角笑了笑,麵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
“……就是那樣。”
莫奕微微地眯起雙眼,黑沉沉的眼珠仿若輕薄的刀鋒,瞬間穿透了江元白的並不成功的偽裝, 他輕聲問道:
“現在會做惡夢嗎?”
江元白的步伐不著痕跡地微微一頓,麵上微薄的笑意猶如盛夏陽光下冰冷的殘雪,瞬間蒸發的沒有一絲痕跡,他的唇角微微向下抿起, 眼瞼垂下, 淺棕色的眼珠落在身前的虛空中, 聲音有些含混地回答道:“……偶爾。”
莫奕點點頭,眸中估量的神色稍稍淡去些許。
江元白的狀態沒有他預料中的那麼糟,至少他現在還能與自己交流這些想法,但是遊戲中的那些黑色膠質所對心靈造成的傷害是絕對不能低估小覷的,尤其是在他現在對遊戲的了解比之前更深一步之後。
這個逃生遊戲是根植於人類的負麵情緒中的,它汲取著其中的養分與能量,伸展出貪婪的觸手,構建出一個又一個危險重重的副本,而莫奕有理由懷疑,遊戲選中進入副本內的玩家基本上都是心靈屏障脆弱易於被擊潰的人,心中壓抑的負麵情緒較多的人,以及情緒性格相對極端的人,然後它將從這些人身上榨取的負麵情緒吸收為自己的一部分,呈幾何倍數迅速地增長,甚至到了現在,幾乎能夠綁架整個世界的程度。
而那些黑膠就是從這樣的龐然大物中分泌出來的惡意的具象化。
江元白在被其吞噬的期間,遊戲為了從他的身上得到它所需的惡意與負麵情緒,而對他進行的折磨是常人幾乎無法想象的,雖然他在回到現實世界之後,由於大腦的應激反應而將他在遊戲中的記憶全部忘卻,但是,身體和靈魂的記憶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而夢境正是人類理智脆弱的破口,在睡夢中,那些腐爛汙黑的膿血便會趁虛而入。
莫奕的眉頭微攏,神色有些沉鬱。
就在這時,江元白開口說道:“其實,我姐也給我找了心理醫生……”
他說到一半,就有些煩躁地住了口,然後伸手從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了新的香煙,含在了雙唇中間點燃,牙齒用力地咬著香煙的濾嘴,令微明的煙頭在半空中微微地顫抖著,而莫奕則是靜靜地注視著他,一言未發。
江元白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霧,情緒稍稍鎮定了些許,接著之前的話頭繼續說道:
“……但是,我卻沒辦法真的說出些什麼。一來,這個該死的遊戲不允許我將任何一點重要的信息泄露出去,二來,我也實在是……並沒有記得太多東西。”
他將香煙從自己的唇邊摘下,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
“甚至,我被你們從黑色的膠質中救出來之後的記憶,我現在都記得不是非常清楚了。我隻記得我似乎和你說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但是其他的,我就又都是一片模糊,就像是有一部分的我被格式化了一樣……”
江元白扭頭看向莫奕,他的表情仍舊是平靜的,但是眼眶卻緩緩地紅了,他咬緊牙關,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
“我的確很少做噩夢,因為我大多是時間都無法睡著,即使是借助安眠藥的藥效陷入昏睡,也會在冷汗和尖叫中醒來,但是……在醒來之後,我卻完全回憶不起來夢中絲毫的細節,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的胸口破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有冷風向其中呼呼地灌進去一樣。”
他有些希冀地看向莫奕,
“你能告訴我……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莫奕凝視著他,心中難以自抑地湧上一股無力感,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僅僅是遊戲限製他令他無法將任何信息說出口,再者,莫奕也不認為尋找記憶對於江元白來說是件好事,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倘若一旦超過那個界限,沒有人知道人類的神智會出現何種程度的崩潰和扭曲,甚至……江元白本人都會不複存在。
“……畢竟我總得試試不是。”江元白側過臉,緩緩地舒出一口氣,有些自嘲地說道:“我姐對這個其實也是諱莫如深,而且……如果真的你答應了,我反而可能會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