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2 / 2)

“我已經看開了,綠蔭製藥也就這樣了,我們餓不死,藥廠也能維持運營,但是想回到當年的盛況——已經不可能了。”林讚苦笑一聲,說:“即使我想,嶽家也不會給我這個機會。”

林讚抬眼望向廣闊的窗外,一隻不知名的麻雀撲棱著翅膀從空中飛過。

他神色複雜,低聲說:“你外公曾說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曾幾何時,我也深信不疑。現在……我隻覺得這句話像個笑話。”

“……舅舅,天會亮的。”岑溪說。

林讚笑了笑,臉上的表情說明他隻把這句話當做隨口的安慰。

“希望如此。”他說。

當岑念全身心投入學習的時候,時間過得飛快,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咖啡廳裡的人都換了一批。

直到手機在桌上震動起來,她才驚覺時間已經接近七點。

岑念打開岑溪發來的信息,他已經從林家出門,大概二十分鐘後到達書店對門的臨時停車點。

她起身把書本還回原來的位置,慢慢走出已經空了一半的書店。

書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看上去陰雨將至,岑念從天橋走向馬路對門,在天橋中央的時候,因為一個簡陋的小攤放緩了腳步。

一個素顏朝天的中年女人坐在一張鋪著白布,可供五六人坐下的小長桌前,眼神跟著路過的行人移動,桌上擺著一幅幅稚嫩的塗鴉和手工藝品。

離小長桌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年紀更為年輕的女人抱著一遝宣傳冊在向路人分發,岑念看她接連向五個路人遞出了宣傳單,都被對方擺著手拒絕或無視了,而她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顯然這樣的拒絕已經在此之前重複了千百次。

在小長桌旁邊,立著一個彩色的一人高廣告牌,最醒目的是“彩虹中心義賣”幾個大字,背景是虛化的三個小孩的燦爛笑臉。

岑念走了過去,發傳單的女人因為她的容貌多看了她一眼,除此以外沒有多的動作,直到岑念在她麵前停下,對她伸出了手。

“能給我一張嗎?”岑念說。

年輕女人愣了愣,接著回過神來:“……當然!”

坐在小長桌前的中年女人因為岑念的舉動朝她看了過來。

岑念接過傳單,麵色平靜地看著上麵的印刷文字。

“彩虹重症兒童安護中心,接受社會各界好心人的捐助,同時我們招募誌願者為重症孤殘兒童提供舒緩療護和臨終關懷護航。”

岑念放下宣傳單,走到小長桌前,認真地打量上麵的“商品”。

義賣的都是孩子們的作品,有畫著三口之家,天上太陽是綠色的蠟筆畫,也有細口玻璃瓶裝起來的滿滿一瓶彩色千紙鶴,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折千紙鶴的紙是彩色糖紙。

手工製品們一堆一堆的擺放,旁邊放著硬紙殼做的價格牌,最低的價位是15元,最高的也隻到100元。

在她打量桌上“商品”的時候,那個發傳單的年輕女人熱情地為她介紹著這些手工的由來:

“這是一個患先天心臟病的孩子在每天太陽最好的時候折的,她覺得這些千紙鶴會吸收陽光,陽光能給買它的人帶來好運……”

岑念的目光掃過桌上眾多作品,被一張售價100元的蠟筆畫吸引了注意,她定定地看著那張色彩鮮豔和諧,充滿童真童趣的畫,從中感受到了畫家作畫時輕鬆愉快的內心。

“畫這幅畫的也是機構裡的孩子嗎?”岑念開口。

年輕女人看到她的目光所在,欲言又止。

“不是嗎?”岑念問。

“是我們機構的孩子。”回答她的不是年輕女人,而是坐在桌前的中年女人。

她大約三四十歲的樣子,不施粉黛,一頭濃密的黑發隨意綁在腦後,身上穿的也是最簡單的純色T恤和牛仔褲,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神色也沒有多少變化。

她麵前擺著兩個本子,岑念瞥了一眼,一個是捐贈記錄,一個是誌願者報名冊,旁邊還有幾本相冊,最上麵的那冊是攤開的,裡麵放著彩虹中心的照片以及護工和孩子們的日常生活照。涉及到孩子的照片,孩子的臉全都做了虛化處理。

“畫這幅畫的是個八歲的男孩,他從小不能說話,成為一個畫家是從他從小的夢想。”中年女人說:“三個月前,他因為急性心衰離世了。”

岑念望著那幅畫沒有說話,空氣一時陷入沉寂。

“徐院長……”沈護工小聲說。

今天一天,徐院長都因為類似的心直口快勸退多少個想要了解彩虹中心的人了?

好幾個本來有心購買手工品的人都因此麵色為難地離開了。

有的人是無法麵對這種沉重,有的人則是擔心買回去的手工品會成為“遺作”,一天下來,彩虹中心收集到的愛心捐贈寥寥無幾。

沈護工暗自決定,下次再有類似的活動,一定要把徐院長攔在中心看孩子,千萬不能再讓她參與了。

眼前的少女漂亮得不像話,一身名牌,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沈護工已經做好了她轉身離開的準備。

事實上,她的確邁步了腳步。

不過是走向徐院長麵前。

十五分鐘後,徐虹看著麵前的兩個本子,兩個上麵都留在少女清瘦有力的字跡。

“沒想到我們今天收到的最大一筆善款居然來自一個未成年女孩。”沈護工一臉感慨地說。

徐虹看著少女留在誌願者報名表上的資料沉默不語。

“徐院長,你不是一直說我們缺誌願者嗎?現在招到人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沈護工說:“我看她文文靜靜,還挺不錯的——你看,她在特長這裡寫的還是鋼琴和數學呢。”

沈護工指著本子上的特長一欄,說:“孩子們一定會喜歡她的。”

要不是剛剛徐院長沒點頭,她都想當場錄用這個叫岑念的少女了。

沈護工現在看著她的資料,是越看越滿意。

少女除了捐贈一千元善款外,還報名了彩虹中心的誌願者工作,是她們這個月收到的唯一一份誌願者申請。

“誰說我們招到人了?”徐虹說。

沈護工一愣:“你不打算要她?”

“你招十六歲的孩子進來照顧重症孩子?”徐虹合上誌願者報名冊,說:“更何況像她那樣有錢人家的小姐——你覺得她能照顧好孩子?能承受得起每天在生離死彆上踩鋼絲的壓力?”

沈護工啞口無言。

她知道徐院長說的有道理,但是彩虹中心在社會上的知名度本來就低,情況又特殊,原本就不好招誌願者,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誌願者上門,難道她們試都不試,就要放棄這個機會嗎?

“彆胡思亂想了。”徐虹起身,開始收拾小長桌上的東西:“趕緊收拾,我們要趕在下雨之前把東西搬回車上。”

沈護工見徐虹神色堅決,隻能遵從上級的決定。

她一邊幫院長收東西,一邊在心裡想,那姑娘要是能來彩虹中心做誌願者,還能教孩子們數學,給他們彈鋼琴呢。

真是太可惜了,她不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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