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陰邑江大拐口。
龍王廟。
龍王台。
眾人瞠目結舌看著眼前的鬼斧神工般景象,原本還滾滾怒江的江水,眨眼間就像是被神魔之手抹去,露出江下縱橫交錯的乾涸河床,露出了再次重見天日的千窟洞。
簡直不可思議。
不過,這小旱魃帶來的陰邑江斷流,並不徹底,跟前兩次的陰邑江斷流有明顯差彆。
因為這次的陰邑江斷流,並非完全乾涸。
江底的千窟洞隻露出一半,還有另一半依舊被淹在陰冷江水中。
可即便如此,依舊在他們心神中激起漣漪。
“這就是旱魃嗎?可這才是一頭小旱魃就已經這麼厲害了……”
大家屏住呼吸,麵色凝重。
但也有一部分人麵無表情,或是流露出興致盎然輕鬆神態。
晉安目光沉吟的看著腳下乾枯河床,連江水都能斷流,這個世界的鬼神之力究竟有沒有儘頭?
“諸位!”
都尉暗運內勁,聲如一道悶雷,把眾人心神重新拉回。
“這陰邑江一夜斷流,雖然是小旱魃的能力造成的,但諸位也無需太過高看小旱魃的能力。”
“那旱魃,終歸還是個還沒成長起來的小旱魃,這陰邑江一夜斷流,既有小旱魃的功勞,也是因為受到天地異數變化帶來的影響。”
都尉這是在重新振奮士氣。
果然。
聽了都尉的話,那些民間驅魔人們的麵色好看了些。
“都尉將軍,我倒是不擔心什麼旱魃或小旱魃,我考慮的是另一件事。”
“這陰邑江斷流並不徹底,千窟洞還有一半被水淹,我看被水淹的部分依舊有二三人水深吧,我們要怎麼進千屍洞?”
說話者是那名魁星踢鬥的北方漢子。
聲音甕聲甕氣。
看著性格大大咧咧,其實粗中有細,問出了大夥最關心的問題。
這時,一位鄉下神婆,聲音尖銳的也接話道:“當初都尉將軍和府尹大人找到我們時,可沒說過還要我們會水性,需要我們一路遊進這千屍洞裡。”
“這千屍洞裡是個什麼情況,想必都尉將軍也很清楚吧,這水底下,是那些水屍的天下,進多少活人死多少活人。”
“活人在水下可憋氣不了多久。”
“就算是從小在江邊長大,水性熟練,在水下能憋氣一炷香時間,可人到了水裡,一身本事也要大受折損。”
“都尉將軍你問那幾位道長,他們可否能在水下施展符術?”
“都尉將軍你再問那幾位高僧,他們在水下怎麼念釋迦降魔法咒?”
那神婆氣勢咄咄逼人。
這些民間驅魔人,不是常年跟邪祟打交道,就是常年跟各種屍體打交道。
說句難聽的,他們接觸死人的時間都比活人長。
因此一個比一個脾氣古怪。
性格乖戾。
尤其占著自身本領,這性格難免孤傲、傲慢,即便麵對朝廷官員,也絲毫不客氣。
麵對眼前這位鄉下神婆的衝撞,都尉將軍並未動怒,他目光沉思:“這的確是我們考慮不周了。”
“我們沒想到這陰邑江斷流會不徹底。”
“但今晚準備了這麼多,若要前功儘棄,對朝廷損失太大。”
都尉思考道:“這些小意外,並不難解決,我可以命守軍就地取材,連夜為諸位打造木筏,這花不了太多時間。”
“而且走水道速度反而更快,更省力,比起路上走路消耗的體力與時間,反而更省時省力。想必諸位也不願意在洞窟裡走上一天一夜吧?”
都尉的話,的確打動了大家。
打造木筏,利用水道進千窟洞的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然後,都尉將軍開始命手下那些兵卒、鄉勇,熱火朝天的伐木、打造木筏。
好在這山裡什麼都缺,唯獨最不缺的就是取之不儘的林木。
人多就是好辦事。
木筏與臨時碼頭,很快打造完畢。
眾人走下龍王台,下入臨時碼頭。
“咦?都尉將軍,那位能驅動小旱魃的道教高人,不與我們一起下入千屍洞嗎?”有人好奇道。
江水枯竭的陰邑江中心,還有一層淺淺江水,那隻承載著石槨的木筏,正靜謐不動的漂浮於陰邑江心淺水上。
那位高手道士,手裡拿著隻畫有敕令符咒的布偶人,端坐在石槨上閉目養神,並沒有要過來打招呼的意思。
如一位世外高人,清高,孤冷,對外界不聞不問。
盛有小旱魃的石槨,此時已重新封棺好棺槨,並重新貼回四張黃符。
唯有掛在船頭的那盞雞骨燈籠,還在亮著二縷燭火。
一縷是屬於那位道教高人的陽火。
一縷是屬於小旱魃的陰火。
都尉笑說道:“小旱魃需要有人時時刻刻看著,不能有鬆懈,我們等下進千窟洞後,能不能順利出來,陰邑江江水會不會提前漲回來,還得要全靠那位前輩為我們鎮壓小旱魃。”
背屍匠老漢抽著手中旱煙,望著木筏上的石槨,下意識摸了摸他一直帶著的小黑棺,目光火熱的怪笑一聲:“其實,老漢我也可以代府尹大人和都尉將軍,幫忙照看小旱魃的。”
“像趕屍,還得是我們背屍匠最內行,老漢我並不介意幫兩位大人趕屍小旱魃,斷流陰邑江。”
都尉笑而不語。
沒有回應。
背屍匠依舊兩眼火熱盯著江心木筏,依依不舍。
“都尉將軍,這位道教高手可是來自京城玉京金闕的前輩?不知都尉將軍能不能引薦認識下這位從京城來的前輩?”這時又有一位道士站出,朝都尉好奇打聽道。
晉安認得他。
這位是來自真元道觀的觀主,道號“蒼玄道人”。
“並不是。”
都尉簡短笑說道,並沒有要詳細解釋的意思,然後又重新說回進千窟洞的計劃:“現在計劃有變,隻能借助木筏進入千窟洞。而考慮到千窟洞裡空間狹窄,所以木筏無法打造太大,一隻木筏可以坐二到三人。在場的諸位,可有想好怎麼進千窟洞嗎?”
“是一人一隻木筏?還是幾人一起?我提議是幾人一起,途中好有個照應。”
大家嗡嗡的討論片刻後,很快有了結果。
其實。
在場的人裡,三家道觀,六家寺院,基本都是一觀或一寺剛好夠一隻木筏人數。
晉安、老道士、削劍三人,一隻木筏。
白龍寺住持、空明和尚、弘照和尚,一隻木筏。
真元道觀二位道士,一隻木筏。
明月道觀二位道士,一隻木筏。
南溪寺二位和尚,一隻木筏。
……
隻有那些民間神婆、陰陽先生、問事倌、背屍匠…他們比較麻煩。
“嘿,什麼木筏不木筏,這些外物,老漢我信不過。老漢我隻信自己,好孩子,老爹我這回能不能闖過千屍洞,就全靠你了。你可莫要讓你爹爹我在這麼多外人麵前丟了麵子。”
麵目醜陋的背屍匠,越笑越是醜陋,他發出怪笑聲的拍了拍帶在身邊的那口黑棺材。
咚。
黑棺材裡傳出回應。
仿佛這是口有生命的棺材。
“我們兄弟…嗚…習慣了兩人合作…嗚…再容納不下他人…嗚嘿嘿嘿……”
這次開口的是那對白袍黑袍的哭喪人倆兄弟,這倆兄弟一個表情似哭非笑,一個表情似笑非哭,說話腔調古怪,像是嗚嗚嗚的墳頭哭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