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謹皺眉詢問:“所以,‘妻子’會幫我打掃家裡的衛生?”
“當然。”
“她還會燒菜給我吃?”
“當然。”
“她還會給家裡買一個壁爐?不考慮我們位於郊區,旁邊有一個綠化麵積極大的公園?因為郊區的房子真的很便宜,如果要相親結婚的話我想買郊區的房子……”
“……不會,閉嘴,下一個。”
“她還會深夜不睡,坐在臥室裡等我出差回來?”
“當然。”
“她會穿那種保守的長裙,氣質溫婉成熟?”
“當然。”
“她會給我膝枕,精通按摩,身上還有香味,在我休息的時候料理好家裡的一切事情?”
“當然。”
薛謹深深、深深皺起了眉。
“那我在乾什麼?”他憂心忡忡地說,“我平時在我那個橋洞小屋裡的活動就是做家務和燒菜,她把我的工作全部取代了,我應該乾什麼?”
艾倫:“……”
他倏地收緊手,掐住了這個神經病的肩膀,瘋狂搖晃起來。
“你是個男人,你負責掙!錢!存!款!”
薛謹在好友抓狂的低聲咆哮中依舊很冷靜,他一邊被搖晃一邊堅定舉手發言:“掙錢我可以,存款我不行。”
艾倫:……
對哦。
淦。
他懨懨地鬆開了手,重新回複了靠在角落裡的初始姿勢。
“我要重新閉目養神了。”艾倫發言,“我不想再和
你這個小透明騙子說話。”
薛謹拍拍被抓皺的肩膀衣料,雙手抱臂,也回到了安靜縮在兜帽下的狀態。
過了半晌,他有點猶豫地說:“其實你剛才描述的畫麵很不錯。我想接受有這麼一個女人會幫我做這些事的感覺應該也挺好。”
“……對吧?對吧?我早就說了!”
“而且我的理想型的確是溫婉成熟的……長發,清秀,性格好……”
“對對對對!這個類型的姑娘真的很迷人對不對?”
“嗯,的確動人……”
兩個沒有戀愛經驗的直男互相共鳴起來,惺惺相惜,並忽視了這個世界上還有“溫婉優雅傳統女性”以外的姑娘類型。
艾倫非常神往,而薛謹試著配合。
“如果我們回到C國時真的能在家裡看到這種畫麵……”
“……嗯,就是那種感覺,似乎很不錯?”
“就是那種感覺啊。你特彆特彆疲憊的時候,有個溫柔成熟的姑娘關心你,照顧你。”
薛謹:“……?”
不,不是被照顧,我是說被需要的那種感覺。
回到一棟固定的房子,而有人在等待,這對我而言就足夠了。
……沒有什麼人專門等待過我的出現,如果有了,那一定會貼近於當年的感覺吧?
那大概就是我追逐了很久的“普通”的一部分……
應該會有種屬於“普通”的安心感?
——但他並沒有說出這個區彆,隻是拍拍麵露憧憬的朋友的肩膀。
“沒錯。那樣的女孩真的很棒。”
被需要和被照顧大概是一樣的吧。
畢竟他兩個都未曾體驗。
此時的薛謹並不知道自己遇見的第一個相親對象就是個外形溫婉成熟的清秀女孩,後者導致他順利買了一棟位於郊區的房子,並奔赴熱帶雨林蹲點了三個月。
他也並不知道,此時此刻,這艘非法貨輪的另一個小貨艙裡,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一百米、相隔不過幾層牆的、密封塑料包裝上被撓出一塊大洞的木箱子裡——
正躺著一隻金色的毛茸茸。
這隻毛茸茸的睡相異常豪放,四仰八叉,四隻肉墊都朝向天花板,肚子上蓋著昨晚才搶來的戰利品。
看上去她睡得很香,肚皮隨著她睡眠時的呼吸一起一伏,肚皮
上蓋著的戰利品也——
哦,起伏幅度不大,因為戰利品是一個鱈魚肉餅的包裝袋,袋子上有價簽,袋子裡裝著一支兩條杠的白色驗孕筆和一堆亂七八糟的小東西。
這些都是這隻小貓兩年流浪生活來收集的所有寶藏,昨晚搶走了某個倒黴蛋的宵夜後她榮譽將鱈魚肉餅加冕為“無敵厲害巨無霸好吃食物”中的第一名,並得意洋洋地把吃剩下的小塑料袋也收藏起來——她正好缺一個能把所有寶藏都能拱進去叼走的寶藏箱呢。
當然,此時的毛茸茸也並不知道,她使用了自己嶄新的寶藏箱後興高采烈叼著它跑來跑去,跳來跳去,無意中看到那個巷外經過的與倒黴蛋神似的黑漆漆兩腳獸後,便跟過去想再叼隻寶藏箱回來,卻無意識跟到了一個有魚腥味的搖搖晃晃的地方(把她腦袋晃得很暈,真討厭),暫時沒找到那個黑漆漆兩腳獸,於是隨便窩到一個地方睡著……
這一係列行為,會導致她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成功從A國偷渡到了C國,並開啟在C國第一年也是最後一年的流浪生涯。
【如今】
E國這次的魔物潮,比薛謹設想中持續的時間長太多。
往年它們過了這個季節就會銷聲匿跡——今年似乎格外狂熱、混亂、難以預料。
他原本計劃送走沈淩後在這裡清理兩個多星期,兩個星期後也差不多到了往年收工的時候——但魔物潮的頻率從“平均三小時一次”到了“基本三小時一次”,數量也從“於某個海岬爬上來登陸”變成了“從所有海水淌過的地方浮出”,高等級的魔物更是愈來愈多,更有一隻差點跳上了燈塔……
而為了確保普通人類與這些混亂的距離,“獵場”的鋪墊愈來愈頻繁、持久,他們團隊裡的女牧師在某天徹底虛脫,薛謹相信其餘分布的各個團隊情況也不會很好。
教團不得不派來了一批又一批的新增援,而鐘海林發送給薛謹的隻字片語讓他知道,在幕後,公會不得不與教團簽訂一項又一項的合作協議。
……對薛謹而言,這不是個好情況。
如果這兩個勢力進入了蜜月期,很難保證公會會繼續向教團隱瞞沈淩的資料——雖然公會內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沈淩”就是教團尋找的祭司,但薛謹永遠習慣把事情放在最壞的情況。
故此,薛謹可以說是少見的在團隊任務裡拚儘全力——
不知怎的,隊友的目光越來越少集中在那個安靜沉默的狙|擊|手身上,而每當整個E國的獵魔團隊展開“獵場”時,都無法發現獵場上空那些一閃而過的紫芒。
畢竟它太過隱秘,太過靜寂,與獵場本身融為一體。
在某位獵魔人不可言說的行動下,這次理應持續很久,情況糟糕的魔物潮,終於堪堪在一個月後徹底完結。
隻不過是比往年多持續了兩個多星期而已。
工作結束後,經驗豐富的獵人們紛紛搖頭暗歎自己的多心,年輕跳脫的獵人們則相約去玩幾天,徹底放鬆放鬆緊繃了三個月的神經。
而查克走進某家旅店的某個房間。
房間裡空無一人。
他抽出自己燃著火的長刀,試探著劃過空氣。
刀尖仿佛被膠水黏在半空,而某個結界微微閃動著,憑空出現在空中。
結界的形狀是顆巨大的薄鼠色圓球,它有點像鳥巢,表麵暗暗流動、緊緊包裹住裡側的光線可以看作樹枝。
……當然,查克很不願意把那流動的東西看作暗紅粘稠的血,也不願意把這種詭異的顏色看作被燒焦的藤紫色。
“嘿?”
“薛謹?”
“嘿?你還好吧?”
裡麵沒有人類的回複,也沒有響起輕快的小雞叫聲。
……說到底,那根本就不是雞。
他的朋友就是這麼一隻腦神經有問題的候鳥,似乎永遠無法著陸的雨燕,熱愛雨水和陰雲,擅長遷徙與隱藏。
查克可以把各種各樣他覺得帥氣神秘的詞彙往他的朋友身上套——雖然對方在自己說出“暗夜dark使者”這種名詞後一度露出扭曲的表情——可查克一點都不覺得糟糕嘛。
……可誰讓這貨非要往家禽的普通種類靠,看看他現在這副慘樣。
“還能喘氣嗎?”
查克又敲敲結界,“團長買回程的集體票了,明天的飛機……你覺得你能來嗎?”
結界裡響起了古怪的聲音。
查克不喜歡這種聲音,它讓自己再次聯想到了“血”和“燒焦”。
但為了搞明白薛謹的意思,他不得不搓著雞皮
疙瘩,側耳細聽了一會兒。
“……哦,你說你死也要爬過去坐免費飛機,你還說一張從E國到C國的飛機票你已經浪費了一次……不,不,我不需要聽你念叨那張機票多少英鎊,打住,看來你現在沒什麼大問題。”
獵魔人的工作從來和“安全”沒有關係,受傷瀕死是家常便飯,隻要不是性命攸關,就都“沒什麼大問題”。
查克對薛謹的這個狀態已經司空見慣(他還能念叨一張機票多少英鎊呢,說明還剩不少氣),不管薛謹有多強,他奇妙的運氣在他的工作中總是輕易把他置於死地——查克知道這種形態有點像鳳凰的浴火重生,說明薛謹在“巢”裡自我治療。
啊,不過,這種形態他已經一百多年沒見過了。
……哎,似乎薛謹這幾年運氣好轉了嘛?主要體現在金錢律上了?
查克想了想又放棄(因為好友奇妙的運氣永遠是個奇妙的謎),他聳聳肩:“那我走了?明天見,班機時間和候機廳我稍後發短信給你……你現在還能爬出來看短信吧?”
薄鼠色的巢依舊沒有回複,但空氣稍稍波動了一下。
“好,先走了,注意彆死了啊。”
【第二天,飛機上】
“我想死。”
查克:“……”
他嚼著嘴裡的熱狗側頭瞥了一眼旁邊的朋友,發現後者臉色是失血過度的慘白——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貨成功爬過來坐到了返程的免費飛機,卻在咳嗽著拿出自己的手機時發表了以上言論。
當你變成一隻候鳥,你不會知道怎麼看手機消息。
當你是一隻比普通候鳥還要高等得多的奇幻生物,你也不會去看手機消息。
當你一直以候鳥的狀態在雲層、海浪、獵場、咆哮的魔物潮之間來回穿梭,近距離完成了成千上百的無聲獵殺,你根本、根本、根本不會想起來要去查看手機消息。
隻有你終於完成了漫長的一切工作,蜷縮在巢裡把致命傷都治好,半死不活地以人類形態穿上人類衣服坐上飛機後,才會有個意識。
玩手機。
於是你把手機從塵封的褲子口袋裡拿出來,發現了滿滿三個屏幕的未接電話。
——全部都來自於你在C國的新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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