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結婚匆忙, 加上大部分時間周熙昂都不在海城,婚房還是用的沈宅, 反正是暫住,方曼姿也沒有挑剔什麼。
路過方家時, 她很想跳車回家, 但這場婚姻的虛假隻有她跟周熙昂兩個人知道, 新婚夜跑到娘家睡覺, 估計她得被她爸媽連人帶床一起打包到沈家去。
車停下, 已是夜裡, 沈家彆墅燈火通明, 院內也亮著燈。
白天裡賓客太多, 方曼姿被喧鬨氛圍包裹,沒來得及細細打量。
此刻抬眼望去,彆墅的牆壁上貼著紅紙剪的雙喜, 上下張燈結彩, 夜色為彆墅籠上一層靜謐的紗, 西式建築與中式俗禮碰撞,按說本來不搭的, 卻有股難言的,和諧。
周熙昂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考。
“你先下車, 我把車停到地庫。”
她哦了一聲, 去穿鞋, 腳跟貼上鞋底, 才剛發力, 就感覺腳踝一陣酸痛。
她倒吸口涼氣,周熙昂側頭問她:“怎麼了?”
“沒怎麼。”她搖頭,“腳疼。你直接開到地庫吧。”
他沒言聲,車進了地庫,裡麵停了不少輛車,他倒車進車位,方曼姿眼見著這麼小的距離,他也能穩穩開進去,不由得驚歎。
她不行,她是一個停車殺手,每次停要麼刮要麼碰,沒少出事故。
她有點猶豫,腳踝太疼,她在想要不乾脆光腳走回去。
身側一聲門響,周熙昂推開車門,臨下車前想到什麼,說:“彆動,在這兒等我。”
“?”方曼姿身子一傾,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多久回來?”
大晚上地庫又沒人,留她一個很可怕的好嗎!
周熙昂掃過手臂上那隻纖細的手,在他的注視下,那隻手暗搓搓縮了回去。
手的主人乖乖把手搭在腿上,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盈盈瞧著他,紅唇輕咬,陷下一塊軟肉,看著可憐兮兮的。
沒由來地,周熙昂想起她曾在微信上給他發過的,柴犬捏臉表情包。
她瑩白的小臉看著又軟又嫩,尤其這樣自下而上地看著他,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有些癢。
也想學作那個捏臉的手,捏一捏她的臉頰。
一看就很好捏。
拇指無意識輕搓食指指側,他不著痕跡地移開眼,側顏線條清淡:“馬上。”
“馬上是多久?我約會遲到也是這麼騙人的。”
“……”
周熙昂掏出手機,在屏幕上很快操作了什麼,然後把手機遞過來,交到她手上。
“等我。”他說。
她拿起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兩分鐘的倒計時。
秒表數字跳躍,周熙昂關門離去,隻餘車頂的小燈,昏黃映下來,照亮一方天地。
她握著手機,乖乖地等。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地庫裡隻有她一個人,靜得要命,每當心慌的時候,就低頭看一眼手裡的手機,就覺得沒有那麼怕了。
在倒計時隻剩下58秒的時候,她身側車門突然被人拉開,給她嚇了一跳。
“這麼快?不是兩分鐘嗎?”
周熙昂把手裡的拖鞋遞給她:“穿這個。”
她一手接鞋,一手交機,像在進行什麼黑道交易一樣,又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穿上拖鞋,小心翼翼從車裡鑽出來,把高跟鞋拎在手裡。
拖鞋絕對是世上最舒服的鞋子。
方曼姿雙腳得以解放,人也活了過來。
周熙昂在後麵鎖車,兩人一齊向彆墅走,家裡請的阿姨還在到處收拾,見他們回來,趕忙上前打招呼。
阿姨幫方曼姿放了鞋,直接請兩人上樓。
到了新房,推門隻見臥室大且視野遼闊,落地窗將這一片的風景儘覽。
方曼姿自然是無心欣賞的,她累得直接坐到了床上。
這一坐不要緊,隻聽到接連的稀裡嘩啦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碎,咯得她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
“床上怎麼有東西啊!”
她站在邊上,皺著眉頭不滿抱怨。
周熙昂正在解領帶,聽見聲音,他轉身看了一眼,隨後邁著一雙大長腿走過來。
一邊走,一邊順手把領帶扯開。
做這個動作時,隱隱可見襯衫裡麵略有起伏的胸肌,還有大臂展現出來的力量感,瘦而不弱。
那力量被白襯衫包裹,就像獸性被封印,斯文中帶了欲。
他真的成熟了不少,從當初的少年蛻變成了男人,早沒了青澀的模樣。
想起從前在一起時,每次跟他接吻都會腿軟,這麼多年過去,不知道吻起來會不會更要她的命。
這個念頭一起,方曼姿趕忙閉上眼睛,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剔出去。
想什麼呢!大晚上的不要想這些好吧!
她正為自己升起的歹念而羞惱,周熙昂走到她身前,俯下身掀開被子。
大紅的被子任他掀開一角,下麵放了不少大棗花生乾桂圓蓮子之類的,被坐過的地方碎了一些,更尷尬的是,有兩個大棗還被她坐扁了。
方曼姿:“……”
她當場表演了一下什麼叫美女尷尬,周熙昂看她一眼,問:“咯著你了?”
他手一揚,把被子扔在一邊,然後站直身體。
他腰身修長,肩膀寬闊清瘦,站在她麵前,那股男人特有的荷爾蒙撲麵而來,又因為他周身的冷顯得十分禁欲。
方曼姿避開視線,臉頰不由得有些熱。
她本就害臊中,加上周熙昂平時一貫不會好好說話,她沒那個腦容量去分辨他什麼意思,默認諷刺處理。
她理直氣壯的:“咯著我不是很正常嗎,豌豆公主看過沒有?就算睡在三十二層鴨絨被上,也會被一顆豌豆咯到,這就是我。”
周熙昂瞥她一眼,出門把阿姨喊了上來。
“少爺,有什麼吩咐?”
阿姨進門,殷勤地問。
周熙昂:“把床上東西收一下,再換一床被子。”
阿姨哎喲一聲,說:“這可是‘早生貴子’,好兆頭,換不得。”
“換吧。”周熙昂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截鎖骨,“咯人。”
“啊?咯著誰了?”阿姨在眼神在兩人中間來回轉。
“我。”
“真不好意思少爺,我這就換。”
阿姨麵色歉然,趕忙把被子疊起來,抱著就出了門。
臥室內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二人對視一眼,方曼姿錯開目光,不自在道:“我去洗個澡。”
“嗯。”
她找出浴袍,進了浴室,卸妝泡澡護膚,一套下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浴室跟臥室挨著,從浴室出來,就看到周熙昂坐在落地窗邊的靠椅上,正在燈下看書。
一旁的矮幾上放了杯紅酒,是他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
在他身後,是富人區的夜景,遠遠還能看到大海,以及海平麵上遙遠的燈塔。
似是聽到了聲音,他從書中抬起頭,那張臉清俊,斯文,冷淡而克製。
正是她曾經愛過的模樣。
一時間,方曼姿有些恍惚,假如他們當初不曾分手,這一幕,應當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場景——
今天新婚夜,是她正式嫁給他的日子,她從浴室出來,他會給她一個吻,他們都會感到幸福。
可是上天總是喜歡開玩笑,總是想要的時候讓你得不到,不想要的時候又送到眼巴前兒。
“洗完了?”
他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她點點頭,抬手扶住乾發巾,去擦頭發上的水。
周熙昂合上書本,站起身:“我去洗澡。”
“……好。”
他走進浴室,她站在原地,不多時,就聽見了浴室的水聲。
那水聲淅淅瀝瀝打在她心頭,方曼姿用力擦乾頭發,用一種聲音來掩蓋另一種聲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床上的被褥已經換好,少了鮮豔的大紅色,婚味兒也少了許多。
她吹乾頭發,塗好護發精油,換上睡裙,忙完這些,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
她正糾結到底要睡這邊還是睡那邊的時候,浴室的水聲突然停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方曼姿頭皮一麻,連想都沒想,抓起遙控器關掉臥室燈,掀開被子直接鑽了進去。
她閉眼假寐,心跳如擂鼓,等半天都沒見周熙昂出來,她心裡一輕,偷偷睜開眼睛,身體緩緩放鬆。
哢噠一聲,門鎖打開,被水打濕的拖鞋沉悶地拍打地麵,她趕忙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那腳步聲停了一停,很快地,她聽見那腳步聲朝自己走來,就站在自己的床邊,靜靜立了半晌。
不知他在想什麼。
她偷偷把眼睛眯起一條縫,隻看到他穿浴袍的腰際,然後,俯下身來。
???
她緊張地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拚命思索萬一他真的侵犯了她,她應該攻擊哪裡才比較有分寸。
麵前輕輕掠過一陣清風。
再然後,她聽見後方落地窗的窗簾自動合上。
原來是拿遙控器的。
她鬆了口氣。
臥室裡黑漆漆的,她做好了他會開燈的準備,等了半天都沒感覺到光線晃眼,隻等到了他重新放遙控器的聲音。
拖鞋聲離開耳邊,繞到床的另一側,又停了一會兒。
她此刻背對他,是安全的角度,她放心地睜開眼睛。
黑暗中,聽見身後傳來他喝紅酒的聲音。
水晶杯輕觸桌麵,發出一聲脆響,腳步聲逐漸接近床邊,垂在身後的被子被人輕輕掀開,感覺身側的地方一陷,明顯躺進來一個人。
他身上還有剛洗過澡的沐浴露香,還有剛剛喝過的紅酒味道,淡淡的,不重,也不引人反感。
事實上他們用的是同一款香,他身上的味道,她也有。
可從他身上飄過來,就莫名添了些,旁的東西。
她惴惴不安地躺在那裡,為了裝睡始終保持一個姿勢,但對一個清醒狀態的人來說,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
等了半天,都沒見他有什麼動作,她暗暗鬆了口氣,然後,裝作睡夢翻身的樣子,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在想什麼?”
寂靜的臥室,突然響起一道清淡的聲音。
剛剛放鬆的方曼姿心裡又是一緊,他是在跟她說話嗎?但她現在的人設是已經睡著的人啊,貿然接話豈不是很尷尬?
她硬著頭皮,決定裝作沒聽見。
下一秒,又是一記暴擊。
“我知道你沒睡。”
“……………………”
“你怎麼知道我沒睡。”她平躺著,把手臂從被子裡拿出來,放在身體兩側,靜靜看著天花板上的燈。
周熙昂:“你睡著的呼吸,不是這樣。”
方曼姿不服:“你又沒——”
她本想說,你又沒聽過,你就知道我睡著呼吸什麼樣了?
轉而一想,他可能,還真的聽過。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他為什麼還會記得?這麼微小的一件事,有什麼值得記住的地方?
再一想,也許這就是考狀元吧,能記住彆人記不住的,所以才會比彆人厲害啊!
她把話憋在嘴裡,說:“謝謝你今天幫我趕走蔣馳。”
“沒什麼。”
他的聲音就在另一邊,兩個人躺在同一張床上,平心靜氣說這些事,放在從前,這是她想都想不出來的畫麵。
她猶豫半晌,決定把思索了好幾天的話說給他聽。
“你問我在想什麼,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喜歡的人,你直說就好,我不會糾纏,也不貪圖你的家產,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出麵,對她說明我們的情況,肯定不會讓她多想,也不讓你為難。”
周熙昂在一旁靜靜聽著,沒說話。
她說:“當然,這不是沒有條件的,你也看到了,今天婚禮來了多少人,你有喜歡的人一定要提前告訴我,不能公開綠我,不然本小姐的麵子可全丟光了。”
“好。”他應得爽快。
方曼姿鬆了口氣,又說:“同樣的,我也不會公開做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們兩家的家庭擺在這裡,麵子上的事情我肯定會做足。我有喜歡的人,肯定會先告訴你。”
他又沒有說話。
方曼姿看著黑洞洞的上方,輕輕地念:“我們都不要糾纏,好好放手。”
“周熙昂,這一次,我想好聚好散。”
不再是一聲不吭,分手心知肚明。
也不再是從同一張床上醒來,相互諷刺著、傷害著分開。
更不是某一個方不告而彆,從此去了另一個城市,音訊全無。
周熙昂嗯了一聲。
得到他的回應,她放下心,本想閉眼入眠,忽地又問:“那你呢?你就沒什麼條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