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23號當天,許星辰全家人圍坐在電話旁邊,虔誠地等待回音。此前,許星辰沐浴焚香,齋戒三日,可能是她的心意感動了上蒼,她聽見一個意料之外的高分。
姑姑狂喜:“祖墳冒青煙了!”
父親較為鎮定:“這下好填誌願了。”
許星辰拍了幾下沙發,緩解她的興奮之情。
沒過一會兒,她已打了三四次電話,反複確認她的分數。她心裡清楚,每逢全市模擬考,她的成績隻比重點線高幾分,但是,高考的結果,使她揚眉吐氣。
她十分歡快地跑去了學校。
本市的第七中學拉出兩條紅色橫幅,懸掛於正門之前。第一條橫幅寫著:熱烈慶祝本校重點達線率位居全市第一!另一條橫幅寫著:熱烈慶祝本校學子摘獲全市理科狀元、文科狀元桂冠!
相比之下,隔壁的第五中學有些蕭條冷清。
全市最好的兩個中學,便是五中和七中。今年的高考,七中大放異彩,五中黯然失色。許星辰的同學們都覺得臉上有光,隻有許星辰一個人為此失神。
她坐在班級座位上,兀自怔愣。
同桌問她:“一臉呆相,舍不得我嗎?”
許星辰輕笑:“才不是。”
同桌名叫宋源,是他們班上的學習委員。宋源挺受女生的歡迎,可他在許星辰麵前從來討不到好,他也不知為什麼,隱隱感到挫敗。
他咬住一隻鉛筆的筆頭,默記一些大學專業的介紹。他聽見班主任發表了一篇致辭,同學們情緒高漲,“嗷——”有人帶頭吼叫,接著呐喊:“青春萬歲!”
高三(15)班的教室裡,學生們或站或坐,吵鬨聲空前整齊。當然也有淡漠的局外人,許星辰和宋源都是其中之一。宋源正在惦記許星辰,許星辰則在眺望五中的教學樓,這場班會結束之後,她背起書包,衝向了五中門口。
人來人往。
今天又是一個晴天,微風和煦,陽光耀眼。
許星辰穿了一條格子裙,腰帶被她拉高,裙擺更短。她知道自己的雙腿修長筆直,符合大多數男生的審美。她甚至選擇了略帶氣墊高跟的運動鞋,配合她的衣著打扮。這對一個向來不修邊幅的高中女生而言,已經算是“精致”的極限。
她的努力沒白費。
近旁有一位男生騎著自行車飛馳,衝她吹了一聲口哨。
她卻縮進了陰影處。
五中的學生們成群結隊,路過許星辰的眼前。她半靠著牆壁,時不時抬頭、回首、垂眸看地板,以此來緩解尷尬。每當有人觀察她幾秒鐘,她便覺得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
呼吸急促,她擰了一下鼻子。
遠處的涼風吹來,她的肩膀被一個男生搭住。那人掌心滾燙,觸及她裸露的雪白皮膚,就像打破了固有的生理平衡,受到強烈的衝擊,僵硬得挪不開手。
許星辰扭過腦袋,望見了宋源。
他遠比許星辰緊張多了。他的脖子和臉頰泛著紅光,如同一條缺水的魚,誤入堤岸,不知未來在何方。可他還是一咬牙,下定決心,握著許星辰的肩膀,剛一開口就說:“我們處個對象吧。”
他問:“好不好?”
許星辰沒聽清:“啊?”
宋源前進一步,迫使她退至牆角。建築物的長影遮擋了他們二人,許星辰並未感到任何來自於異性的攻占與壓迫。因為宋源絞著衣袖,抬不起頭。他弓曲脊骨,半彎著腰,格外青澀地說:“我和你填報一樣的誌願。我們倆有緣,總分隻差兩分。”
他吞咽唾沫,喉結滾動。
那感覺,像在等待一場終極審判。
他是莽撞的犯人,許星辰是負責裁決的大法官。
然而許星辰遲遲沒應聲。
她將額前碎發捋到了耳後,視線越過彆人,直抵趙雲深。趙雲深駐足於宋源的背後,他側身站立,遠離陽光,風吹起他的衣領,露出精壯流暢的線條。
她的臉頰泛起熱潮。
一瞬間,好像時間倒退,又退回了今年冬天。許星辰很怕冷,她戴著帽子、圍巾和口罩上學。那天下了一場大雪,路麵很滑,許星辰將近八點還沒踏入校門,快要遲到了。她心裡著急,腳底用力,自行車驀然一震,翻倒在校門前,教科書與筆記本撒了一地,周圍有同學路過——可是他們也要趕時間,沒人幫她。
當時她身上很疼,但也管不了那麼多,忙著收拾東西。凜冽寒風中,隔壁五中的一位男生蹲下來,幫她一起拾撿。他動作靈活,手腳麻利,很快幫她整理完殘局,將書包隔空一甩,扔回她手中:“上課去吧,我們都遲到了。”
那會兒,她想說:謝謝你啊,趙雲深同學。
不過她記起來,他從沒向她介紹過自己。他的奇聞軼事,都是她偷偷打聽的。
而現在,他們進行過一次正式會晤,許星辰終於能坦蕩直率地喊他:“趙雲深!”
他回應:“在!”
趙雲深的那種語氣和態度,如同應付一場體育考試的點名。他雙手揣進褲兜裡,他身旁也有彆的男生,那幾個哥們瞅一眼許星辰,又瞄準了趙雲深,“嘿嘿”地嬉鬨著,推他一把,他笑著順勢往後退,倒著走了兩步路。
他還問道:“許星辰,你吃冰淇淋嗎?”
許星辰搓了搓手:“我請你吧。”
場麵一度很複雜。
宋源的臉色由紅轉白。他已是不戰而敗。“五中校草趙雲深”的名頭如雷貫耳,許多女孩子都默默對他抱有好感。不過趙雲深的花花腸子很多,生活重心不在學習上,完全不像老實人。
宋源的語言表達能力本就不強。他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做了許多心理鬥爭,方才鼓起勇氣開口,抓住許星辰表明心跡。但是,許星辰不僅沒答複,甚至將他拋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