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門外的男子尚未離開, 敲門聲斷斷續續,臥室成了唯一的避風港。許星辰越想越害怕, 聲線漸漸低了下去:“趙雲深,你不要掛斷電話。”
趙雲深安撫她:“我不掛,我們聊會兒天。”
他沒去公交站, 直接在街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他還告訴許星辰:“我上車了, 十分鐘就到你家,你那邊的情況怎樣?”
許星辰隻說:“那個人還沒走。”
她不停地和趙雲深講話,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轉眼八分鐘過去了。許星辰壯著膽子走出臥室。樓道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呢喃道:“誰在上樓?”
許星辰家住七樓,也是這棟房子的最頂層。她隔壁還有一戶鄰居。不過那一家人搬到了彆的地方,這邊的房子是空的。他們每個月回來一次打掃屋子。
所以, 從嚴格意義上講, 現在的七樓, 隻有許星辰和那位陌生男人。
她這麼想著, 忽然聽見了門外的交談。
“警.察來了!”許星辰對著手機說,“有一個警察正在和那個男的說話。”
她走向玄關:“我去開門。”
“彆開, ”趙雲深製止她, “你待在臥室不要動。”
他頓了頓, 講出心裡話:“你不能確定站在門外的那幫人, 到底是不是警察。萬一他們和那個鬨事的傻瓜是一夥兒的呢?”
許星辰未曾料到這種情況。她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外麵響起了新一輪的敲門聲, 輕緩又禮貌,某位年輕男人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們是民警,接到了你的報警。”
隔著一扇防盜門,許星辰連忙回答:“從晚上十點半開始,那個人一直在擾民。”
她謹記著趙雲深的囑咐。無論外麵的人如何解釋,她都缺乏開門的膽量。
又過了幾分鐘,趙雲深急匆匆地現身。他倚靠著樓梯欄杆,與警察打了聲招呼,這時他才確認,兩位民警確實是來解決問題的。
擾民的中年男子帶著一股酒氣,似乎醉得不輕。他接受著盤問,自稱:他是附近一塊工地上的建築工人,他的親戚住在這棟樓裡。他可能是記錯了房間號,絕對不存在違法犯罪的企圖。
趙雲深便問:“那你怎麼說,你知道她是一個人?”
中年男子笑嗬嗬:“你是誰啊?”
趙雲深走到近前。他比那個中年男子高了十幾厘米,身形更為年輕,強健,蘊含著力量。他說:“我是這位戶主的家人。你真當我們這邊沒人呢?”
他表現得像個刺兒頭。
民警見到雙方隱隱有衝突的跡象,立刻說了幾句平息糾紛的話。這時,門開了半條縫,許星辰頭頂著軍綠色的羊絨帽子,戴著一副墨鏡,裹著不合身的大碼羽絨服,長發亂蓬蓬遮擋半張臉。她以這樣一種古怪的裝扮,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民警問那個中年男子:“這是你親戚嗎?”
他否認:“不是啊,我喝多了嘛,喝掉兩瓶二鍋頭……記錯了門牌號。”
許星辰知道,她家樓下的單元門已經壞了,誰都可以上來。春節臨近,物業聯係不到修理工,單元門隻能等到節後再維修。
民警對醉漢進行了批評教育。那人的認錯態度良好,他還掏出手機,讓民警檢查自己的短信,證明他確實有一位親戚住在這裡。
短信上的房號是107,而許星辰家住701。
今晚的鬨劇,不了了之。
*
當夜十一點多,趙雲深沒走。他和父親打了個電話,說是今晚留宿在女朋友家中,打幾局電腦遊戲,明天早上再回去。父親便叮囑他:不能沉迷遊戲,玩物喪誌。還有,你是成年男人,你對女孩子要尊重。
趙雲深答應了。
他得知許星辰還沒吃晚飯,也不多說話,踏進她家的廚房,洗菜切菜,起鍋熱油。許星辰就蹲在一旁剝開一隻橘子。她含著一瓣橘子肉,口齒不清地說:“那個人到底是來乾嘛的?”
趙雲深忘記打開抽油煙機。油星飛濺,落在他手背上,他漫不經心地炸魚,回過神來應了一句:“誰知道呢。”
許星辰仰望著他:“還好你來了,不然我都嚇死了。”
趙雲深忽然問道:“下午你跟我說,今晚要陪你姑姑,姑姑人在哪兒?”
有些女孩子,天生不擅長撒謊,例如許星辰。她記不住自己說過的謊話,很容易被當場戳穿。她羞愧地漲紅了臉,勉強辯解道:“她出差了,後天回來。”
趙雲深若有所思:“這樣吧,明天後天,我陪你住。”
許星辰驚訝極了:“啊?”
趙雲深以為她沒聽清。他再次重申了一遍:“你姑姑回來之前,我就住你家。你剛才是不是差點兒給人開了門?我真怕你被人拐了。這幾天的報紙你看了沒,女大學生失蹤案,一起接著一起,全國各地都有發生。”
許星辰委屈道:“我在努力提高我的警覺性啊,我勇敢地報警了。”
趙雲深攪拌一碗雞蛋,看了她一眼:“報警是值得表揚。”
他不知為何而煩躁。回想他講過的話,又覺得自己說重了。經過幾個月的交往,他對許星辰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保護欲,不怪他多事,隻怪許星辰的脾氣太溫順。她幾乎從沒發過火,也不會為了自身利益去和彆人爭搶什麼。
她有很多朋友。
朋友們都非常喜歡她。
她表麵上外向活潑,毫無城府,實則擁有豐富的內心世界。這種境界很難得,可以幫助一個人快速調節情緒,不被外部環境的刺激勾出暴怒或戾氣。
正因為此,趙雲深與許星辰相處時,經常感到快樂和平靜。不過現在,他既不快樂也不平靜,他草率地做完一頓飯,擺在了餐桌上。
許星辰像是覓食的小動物,湊近他身邊坐下。她拿了兩幅餐具,握著筷子說:“趙雲深,你教我做飯,我也想學做飯。”
趙雲深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她的碗裡:“學做飯沒用,不急著學。不是有我在做麼?”
許星辰咬著魚塊,感慨道:“你的手,將來要握著手術刀啊。”
趙雲深說,手術刀和鍋鏟一點也不矛盾。他們圍繞著“以後在家誰做飯”的問題,探討了半個多小時,許星辰完全脫離了之前的恐慌,嚷嚷著要給趙雲深鋪床。
客房的暖氣片不太好使,室內溫度偏低。冬日天冷,寒風蕭瑟而凜冽,許星辰抱來一張新被子,鄭重地擱在床上。她閒閒坐著,和趙雲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到了午夜十二點,趙雲深催她:“還不回房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