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深問他:“你在吃晚飯?”
許星辰喝下一口果汁:“是啊。”
趙雲深又問:“接電話的男人到底是誰?”
許星辰道:“我男朋友。”
趙雲深似乎沒死心:“你怎麼會有男朋友?”
許星辰咬住吸管。
趙雲深沒忘記她當年撒過的謊:“金融業?海歸?”
他一陣促狹的笑:“我還是那句話,人家能看得上你嗎?你小心,彆被人騙了。”
許星辰掛斷電話,過生日的好心情煙消雲散。當年她努力和趙雲深圓滿地告彆,也曾在淩晨三點跑下樓去找他,不過他自稱要等到早上六點……淩晨三點時,他就已經食言離開了。
他要結婚了,再聯係她,圖什麼呢?
許星辰和趙景澄開玩笑:“他是不是想要份子錢?”
趙景澄一針見血:“你前男友?”
許星辰捧住玻璃杯:“分手四年多,快五年了。”
趙景澄切開一塊牛排:“他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嗎?”
“應該不知道吧,”許星辰有理有據地分析,“那時候他也不記得我的生日,我每次都是和室友在一起慶生。”
她說得堅定。不過她猜錯了。
事實上,趙雲深很清楚,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這幾年沒空發論文,紮根於外科手術,前途一片大好。醫院裡有一個去北京交流三年的機會,他想爭取,又從柳彤的口中聽說,許星辰的空窗期長達四年……
趙雲深以為,她還在等著他。
楊廣綏時刻關注他們的進展。今晚,趙雲深猶豫要不要打電話,楊廣綏還在一旁為他鼓勁:“今天是許星辰的生日,你給她打電話,沒準就把她說動了呢?她不願意回來,你去北京找她啊。”
上一次和許星辰見麵之後,趙雲深大病一場。病愈,他找了個學妹處對象,不到半年分手。此後,他又馬不停蹄地談了一位知書達理的女朋友,熱戀維持兩年,最終分道揚鑣。
所以,他目前是孤身一人,並沒有結婚的計劃,當然也沒有結婚對象。
為什麼撒謊?他質問自己。
楊廣綏也聽不下去了:“趙雲深,你乾嘛啊?你求許星辰複合,還說你要結婚了,這不是把人往外推嗎?”
趙雲深穿上白大褂,神色沉靜道:“她是真的戀愛了,不是跟我。”
他停步於漫長的醫院走廊:“最後那一點念想,我也不願意留著。”
他扶住窗台,像是告訴彆人,也像是告訴自己:“她會有新生活。”
趙雲深取下了掛在鑰匙串上的貔貅,也沒舍得扔掉,鎖進了某間櫃子的最深處。
*
對許星辰而言,前男友的來電隻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
要不要給份子錢呢?她思考幾分鐘,最後還是決定……不給了吧。
周末,趁著有空,趙景澄帶她去浙江度假。兩人住進了森林溫泉酒店。整座酒店都是仿古設計,雕梁畫棟,依山傍水,潛藏在一片繁茂密林之中。
趙景澄定下的房間位於最高層,溫泉水池緊挨著一扇落地窗。許星辰泡在水裡,偷偷往外看,隻見春樹暮雲,百草豐茂。
她說:“好壯觀。”
趙景澄調暗了浴池的燈光。他半靠著石壁,望向室外,又提議道:“我剛剛看了天氣預報,明天是晴天,不下雨。我們早點起床去爬山?”
許星辰拍打水花,濺開一圈又一圈漣漪:“好啊。”
她穿著泳衣,鎖骨以上露出了水麵,趙景澄說她像一隻美人魚。她笑談自己有一雙腿,引他過來探索。水浪起伏更劇烈,燈籠的光芒流散在波紋中,他們躲進僻靜的角落裡接吻。
許星辰喜歡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瞳仁很黑,又被淡色燈光覆蓋,影影綽綽的,那些熱烈的情緒顯得說不清道不明。她抱住他的脖子,蜻蜓點水一般啄吻他,親出“吧唧吧唧”的聲響。
他忍耐一會兒,啞聲說:“我們去玩一個新的副本。”
許星辰答應道:“嗯!在哪裡玩。”
他附耳低語:“床上。”
片刻後,他又說:“浴室也不是不行吧,隻是場地要求比較高。我們在這裡玩,容易滑倒。我摔一次那是沒關係,摔到你就不好了。”
許星辰推搡他,跑出泳池,他拽了條浴巾追上來。那條浴巾沒起作用,他們還是把大床弄得濕淋淋。
趙景澄做足前戲,動作也很溫柔,但他帶給許星辰的痛感不亞於初夜。她太久沒經曆過了。他有所感知,和她十指相扣,親吻的熱度融化了纏綿悱惻,深夜方才停止。
月上三竿,趙景澄將她抱上另一張床。
鋪開鬆軟的被子,他輕拍一下她的後背,兩人逐漸安睡。
這次度假回來,許星辰沒時間享受熱戀。因為他們財務部的一位副主任提前退休,許星辰被提拔上崗。
她這時已經二十七歲,工齡五年,謹守規則,從未出過錯,深受管理層的信賴。
人一旦升職,交際就變多了。許星辰盤算一遍存款,買下一輛車。她前幾年就在搖號,近來終於弄到了北京的車牌,很是開心。
正式提車的那天,許星辰開車到趙景澄公司樓下。
趙景澄一身西裝革履,與平日裡的居家風很不一樣。
他今天受邀參加一場投資洽談會,會上共有幾個項目,他並不感興趣。出門時,還和朋友討論:“今年的市場規律……我沒搞清。”
朋友以身示範:“我虧得接近腰斬,你呢?”
趙景澄安慰道:“我還好,隻投資特定行業。你有興趣麼?我讓秘書發你一份規劃書?”
這時,許星辰衝他揮手。
趙景澄立刻走過去,聽她說:“喂,帥哥,能不能跟我去兜風?”
趙景澄理了理衣袖:“不行啊,我有女朋友了。”
許星辰笑問:“呦,你是妻管嚴嗎?”
趙景澄說:“可惜不是,我女朋友很少管我。”
許星辰再接再厲:“你和我回家吧,包吃包住。”
趙景澄拎著公文包:“是嗎?我這就來嘍。”
說著,他拉開車門,直接上車。
旁觀這一幕的朋友僵立原地。那位朋友扶住車門,攔路道:“趙景澄,你不要一時衝動……”
趙景澄反應過來,繃不住臉上的笑。
那位朋友規勸他:“你記不記得,上次跟我們說,你和你對象……那姑娘叫許星辰吧,你說你們是真愛?”
許星辰驚奇道:“他還講過這種話?”
趙景澄道:“是啊,我講過。”
許星辰親他一口:“表揚你!”
趙景澄的那位朋友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也明白了這對情侶的玩笑和樂趣。他略顯尷尬地站在路邊,說了一些圓場的話,許星辰和他揮手作彆,駕車離開。
之後不久,趙景澄帶她上門拜見父母。
趙景澄的父母準備了很多菜。他們家的保姆手藝不錯,菜式繁多。許星辰吃完一碗飯,趙景澄的母親熱心地問她要不要再盛一碗,他的父親也說:“年輕人,吃飯要吃飽。”
許星辰聽話地添了半碗飯。
才吃兩口,她偷偷和趙景澄說:“我吃不下了。”
趙景澄回答:“沒事,剩著,彆硬撐。”
許星辰緊張道:“我聽人講,第一次去男朋友家裡,剩飯不好。”
“還有這種說法?”趙景澄也是第一次聽聞。
他端起她的碗,剩飯扣進自己碗裡:“我幫你吃完。”
許星辰原本不是這個意思。她喝了兩口水,緩解局促不安,又聽趙景澄的母親溫柔地問:“趙景澄,你見過小辰的家長了嗎?”
許星辰心臟猛跳,收縮不斷。
趙景澄也是含糊道:“快了快了。”
趙景澄的母親莞爾一笑:“什麼時候定過日子了,第一時間告訴我和你爸爸。”
原來她是這個意思……許星辰始料不及。
第二年春節,在趙景澄三翻四次的催促下,許星辰拽著他回了老家。他似乎曾經說過:他想在嶽父跟前有麵子。
許星辰為他計劃了千百種排場,然而一到許星辰家裡,趙景澄不用提攜,已經和大家打成一片。
他和許星辰的表哥稱兄道弟,主動和年紀小的孩子們玩遊戲。
不過他的缺點也沒有任何改進。他不喜歡參加人多的活動,除非是單獨行動,否則他會儘量避免跟著一大堆人出門。他一個人待著的時候,領地意識非常強,不願被任何人打擾。
許星辰問他:“你一個做金融的,為什麼不愛湊熱鬨?”
“金融行業的人,性格也是千奇百怪,”趙景澄解釋道,“不是不愛湊熱鬨,我從小就怕麻煩。人一多了,挨個兒跟我講話,我就特彆不適應。”
許星辰擔憂道:“那你結婚的時候怎麼辦呢?”
趙景澄攬住她的肩膀:“看在新娘的麵上,我勉強可以適應啊。”
說完,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枚鑽石戒指。
“我們結婚吧,”他懇求道,“我會照顧你,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天很冷,趙景澄沒戴手套。
北風凍得他關節發紅,他捏不住戒指,五指都失去感知。但他還是很努力地握著她的手,顫顫巍巍挑起她的無名指。
許星辰催促道:“我們快一點,姑姑等著我們下樓買醬油。”
她笑著問:“你為什麼會在買醬油的路上向我求婚?”
“我算過了,今天是個很好的黃道吉日,”趙景澄把戒指戴上她的手指,“可我一直沒找到和你獨處的機會。”
他將她的圍巾往下拉了一寸,親了親她的臉頰,又快速把圍巾拉回去。兩人的眼底都有笑意,映在彼此視線中,寒冬也有盎然春景降臨。
雙方家裡的長輩都很支持他們。尤其是趙景澄的母親,還送了許星辰一對玉雕的比翼鳥。
當年初夏,許星辰正式結婚。
她年滿二十七歲,模樣看起來還是二十歲出頭。於是,當她穿著雪白色的婚紗,站在落地鏡之前,也回憶起了模糊的大學時光。
許星辰的大學同學基本都來了。楊廣綏和柳彤是第一對出現的朋友。楊廣綏的父母已經在北京開了美容會所,他答應照顧家中生意,偶爾會飛來北京。他說:“許星辰,你去我家店裡,我給你打七折。”
柳彤拉著楊廣綏的手,調侃道:“什麼啊,許星辰都隻能打七折,你是不是奸商?”
許星辰笑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柳彤臉紅:“去年啦。”
許星辰遙望整個大廳:“其他人呢?”
楊廣綏和她多年未見,簡要概括了熟人們的發展。他說,李言蹊學長留學美國,目前有個關係很好的華裔女朋友。
楊廣綏還介紹道:“邵文軒的研究生沒念完,直接輟學了。他的微信公眾號你關注了嗎?華西小邵,每篇文章量十萬以上,光是一個廣告就有好多錢,他不用做醫生了。”
沉默兩秒後,楊廣綏又說:“那個……趙雲深也來了。他正好要開會。”
許星辰隻是鼓掌:“恭喜邵文軒,發了發了。”
“那也沒你老公發,”王蕾突然從他們背後走來,“聽說是個富二代?”
王蕾原本不想參加婚禮。不過,她好幾年沒回國,父母都很想念她。而趙景澄聽說王蕾是許星辰大學時代最好的朋友,主動要求負擔來回機票,王蕾也就甘願捧場了。
她穿著淡粉色的裙子,戴著珍珠項鏈,與記憶中大不相同。她挽住了許星辰的手臂,許星辰卻說:“沒有啦,我老公隻是有一點小錢,普通小康家庭。”
王蕾又問:“他家在北京幾套房子啊?”
許星辰握著捧花:“房價大漲以後,他爸爸不支持地產投資。”
王蕾問不出什麼,幾人調笑一陣,結伴入席。
賓客差不多已經來齊。許星辰站在走廊之外,忽然瞧見一個並不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著休閒服,白發少了一些,眉眼英俊如初。他盯著她,一言不發,像是要將她穿婚紗的模樣收入眼底。她腳步一停,錯開目光,回望著紛繁熱鬨的禮堂。
不遠處,趙景澄向她伸手:“老婆,快來吧。”
許星辰提起繁複的裙擺,跑向趙景澄,與走廊上的趙雲深擦肩而過。
她往前走,他亦然。
兩人麵朝不同的方向,誰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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