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得刺目的陽光, 所照射著的卻是一座蕭瑟破敗的小鎮。
許術和袁廣站在鎮口, 一時有些不想踏入其中。
因為兩人看見那鎮中的街道之上, 四處都躺著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他們無一例外, 全都瘦弱不堪, 就像是被人抽去了渾身的血肉一樣,隻剩下薄薄的一層皮還連在骨頭上。
偶爾會有一個人動一動, 卻也隻是稍微抬一下手而已。
靠近鎮子口的幾個人看到了許術和袁廣,那空洞絕望的眼睛裡難得地迸發出了一些光彩, 接著就仿佛整個人重新活過來了一樣,四肢著地, 以狗爬式的動作向兩人爬來!
隻是……
這僅僅是被求生的意誌所帶來的一點力量而已,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們隻爬了不到兩米,便陸續摔到了地上。
距離許術最近的一個人趴在一些穢物上, 微微昂著頭, 努力地向他伸出了乾枯得滲人的右手。
皺巴巴的嘴唇一開一合,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但即便是聽不見聲音,許術也很清楚, 對方是在向他求救。
可是,怎麼救?
儘管他和袁廣現在的狀態還很好, 但也隻是現在而已。他們都自身難保,哪有能力去幫助彆人?
“媽的……”
袁廣不忍地低罵了一聲, 偏過頭望向遠處, 低聲說:“這是個什麼垃圾遊戲, 還不如讓我去做靈異類的!看這情況, 我們恐怕是也要跟他們一樣活活餓死了!”
許術低著頭沉默片刻,開口道:“遊戲不會給我們設置必死的局麵,一定有什麼辦法找到食物才對。我們,還是先進鎮上去看看吧。”
其實這些瀕死的活人給他們帶來的衝擊力,遠勝於之前看見的所有屍體。
在看到那些死屍時,他們隻會覺得惋惜和無奈,或者再加一點看到內臟和殘肢時的惡心。
而這些活著的人,看起來幾乎與屍體無異,卻又還充滿著對生的渴求。
那種乞求和渴望的眼神,令許術根本不敢與他們有哪怕一秒鐘的對視。
兩人站在鎮外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咬著牙走進了鎮內。
地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垃圾,街道上的攤位已不知擺放了多久,其中大部分是碎裂的,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砸爛了。
他們還注意到,街道兩旁的房門和窗戶也幾乎都有被砸過或砍過的痕跡。
許術從地上撿起一張紙,見上麵用毛筆寫著一些複雜的繁體字,他辨認了一會兒,大概看懂了。
“這裡之前打過仗。”許術說:“這上麵是警告這裡的百姓乖乖聽話不要反抗,應該是敵軍攻破了附近的城池,占領了這部分土地吧。”
袁廣湊近看了看紙上的內容,皺著眉說:“曆史上像這麼嚴重的饑荒,的確是幾乎都跟戰亂有關。”
通常是在戰亂之後緊接著遇上旱災蝗災,導致糧食失收,百姓們不得不以草根樹皮為食,當這些東西被吃光後,便有人吃上了觀音土。
觀音土其實就是高嶺土,是像麵粉一樣的白色,而且具有飽腹感,所以到了不得已的時候,甚至有人會為了爭搶觀音土而殊死搏鬥。
這個鎮子,應該就是在經曆過戰亂之後又緊接著遇上了天災,才導致了現在的情況出現。
許術將紙折疊起來暫時收下,和袁廣一起在鎮子裡四處走了一圈。
隨著他們的深入,街道上躺著的人也少了許多,再往前似乎就更沒人了。
這有些奇怪,為什麼所有人都倒在鎮子的外圍?
許術心中疑惑,正想和袁廣商量一下,卻忽然聽見一道“吱呀”的開門聲從前麵不遠處傳了過來。
他們兩人在第一時間下意識做出了躲避的動作,一左一右閃身進了兩旁破開的店門之中。
隨後,一陣腳步聲從前方傳了過來。
那聲音走得很慢,一點點的向兩人躲藏的這邊靠近著。
許術和袁廣隔著街道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朝後退了一段,在店內找到了能夠藏下的地方。
緊接著,腳步聲的主人經過了這裡,並一秒未停地走向了前方。
果然,不是為他們而來的。
許術鬆了一口氣,小心地朝門邊挪過去,微微探頭看向了那道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粗麻衣的男人。
令許術意外的是,他看起來還很健康。至少那個體型隻是稍微偏瘦了一些而已,比起之前他們所見過的那些人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為什麼會這樣呢?如果都是這個鎮上的居民,應該不太可能會出現差距這麼大的情況吧?
難道……這不是nc,而是玩家?
許術轉頭看了袁廣一眼,對方顯然也是這麼想的,見他看過去,他還做了個手勢詢問許術要不要叫住那個人。
許術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動。
最好還是先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情況都還沒弄明白呢。
他正這麼想著,就見外麵那個人忽然停了下來。
停在了一個將死而未死的鎮民旁邊。
那個人站在對方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接著慢慢彎下腰去,伸手抓起了他的兩條胳膊,然後用力向上一扯,將人扛到了自己肩頭上。
隨後,他扛著人轉過身,往回走來。
許術趕緊縮回了頭,貼身躲在店鋪內,心中暗暗想道,他為什麼要把那個人扛回去?扛之前還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他想乾什麼?
難道是要扛回去吃掉嗎?!
就在此時,又有一道輕微的開門聲傳入許術耳中。
這次的方向是那個人所在的方向,那人的腳步聲也隨著開門聲而消失了。
許術小心地探頭望去,隻見從旁邊的一家店鋪裡走出了一名瘦弱不堪的老嫗。
她扶著牆壁,顫抖著一點點走出來,向著那個男人伸出了乾枯的手。
男人停頓了一下,將肩上的人嘭的一聲放到了地上,然後低頭從自己掛在腰間的一隻布袋子裡抓出了一把東西塞到老嫗手中。
老嫗看著那些東西,露出了一個堪稱恐怖的笑容,接著點了點頭轉身走回房去。
男人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又重新背起那人,繼續走了回來。
這肯定是個nc。
許術覺得,是時候了。
他向袁廣做了個手勢,對方點點頭,當男人走到他們附近的時候,兩人同時跳出,一前一後攔在了路中央。
男人被他們嚇了一跳,發出一聲驚呼,猛地後退了兩步,還把扛著的人給摔了下來。
那個人明明還活著,可在接連被摔的兩次之中,他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過。
許術掃了他一眼,拿出武器對著麵前的男人,沉聲道:“我們不想傷害你,隻是有些問題想找人問問。隻要你乖乖配合,我們問完了就放你走。”
男人回頭看到身後的袁廣,心知自己是不可能逃掉了,便驚恐地點了點頭,用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好。
許術先問了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得到的回答與他們所猜測的差不多。就是戰亂之時百姓沒辦法種地,導致當時粒米未收,之後又遇上旱災,家家戶戶都揭不開鍋。
而在這種情況下,占領這裡的敵軍還要向他們收繳糧食。
於是,事情就發展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
“你把人扛回去做什麼?是不是要吃了他?”袁廣問。
男人的臉微微變了一下,接著猛地搖頭:“不,不是,他不是人……是兩腳羊,我隻是要吃羊肉!我沒吃人!我沒吃人!”
他激動起來,大喊大叫了幾聲之後嗓子就更是啞得厲害了。
許術聽到這些話,心中無比的複雜。
誰都知道吃人是不對的,可在這種極端環境下,誰又能去指責彆人做得對不對呢?
他歎了口氣,說道:“你彆激動,這些事我們管不著也不會管。我還想問你一件事,問完了你就可以走了——也可以帶上你的羊。”
男人聽他這麼說,才稍微平靜了一些,連忙點頭:“你,你問吧。”
“饑荒也不可能全國都這樣吧,你知道其他地方是什麼情況嗎?這裡的人為什麼不到彆的地方去?”
“其他地方……”男人愣了愣,神情有些茫然地搖著頭:“都是一樣的,除非能去北方。可是太遠了啊,太遠了……要走上一個多月呢,我們沒有東西吃,怎麼能走得過去……”
許術心中微微一沉。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憑他們這些玩家,也不可能走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那食物呢?
難道他們也得吃“羊”?
許術的目光從地上那些人身上掃過,一想到要將他們吃掉,便覺得一陣反胃。
至少,在真正麵臨絕境之前,要玩家們吃人是絕對做不到的。
從這個男人嘴裡問不出更多的信息了,許術側身示意他走,等他離開之後才向袁廣說道:“我們先在鎮上等等看吧,晚點如果沒有彆的玩家來,我們就就往外走,也許真能找到些吃的。”
袁廣無奈道:“不知道河道那兒有沒有藏著蝦米或者蚯蚓之類的東西,不行就過去挖挖看好了。順便要弄點乾淨水,至少不能渴死。”
兩人在旁邊的空房子裡找到了兩隻小木桶,提著它們在鎮口等候了大約兩個小時。
這麼久都沒看見人來,他們便撿了張紙用燒過的木棍留了兩句話貼在鎮口木柱上,然後一起去了旁邊的河道。
河道就在鎮外,看樣子這鎮子本來就是沿著它而修建起來的。
河道另一頭還有許多的田地,隻是現在全都乾得裂開了很深很大的裂縫,裡麵寸草未生,更彆說糧食了。
兩人將在服裝店找到的一塊布蒙到其中一隻木桶上綁緊,然後用另一隻桶裝了些渾濁的水,一點點傾倒在布上,讓這層布充當過濾網的作用,篩去了許多的泥沙和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