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璿昏昏沉沉地醒來。
她的臉貼著一片冰冷光滑又結實的東西。
視線上移。
兩大塊厚實的胸肌,然後是修長的脖頸,棱角分明的臉廓。
以及一頭綠得發光的海藻色長發。
蘇璿徹底清醒了。
“靠!”
她猛地坐起身來,看著手邊恍若屍體的仿生人。
“這是什麼情況?”
房間裡的其他人也都醒了。
“什麼?你把仿生人玩壞了?”
珍妮抓著亂糟糟的金發,神誌不清地問了一句,然後揉了揉眼睛,“哦,就是沒電下線了而已。”
哦對。
仿生人不是活人。
摸上去像屍體不代表死了,補充一下能源照樣生龍活虎。
大部分仿生人——尤其是這些情趣型的,本質和掃地機沒區彆,都是植入了程序的機器。
除了少數有著高級智能的,其他的仿生人,根本沒有生死這種概念。
蘇璿按了按太陽穴,“為什麼是綠色頭發?”
“呃,我隻記得你說黑什麼綠什麼。”
珍妮站起來,“反正都差不多。”
蘇璿總覺得事情不該如此。
然而一時又想不到出了什麼問題。
蘇璿:“我昨晚做了什麼?這個仿生人消毒了嗎?”
“我覺得隻需要關心它的上半身有沒有消毒就行了。”
珂珂從陽台上走進來,“我依稀記得你一直在摸它啃它,然後趴在它身上睡了,顯然你沒有用到它的其餘部位。”
蘇璿:“……”
她腦海裡好像也有類似的畫麵。
她看了看光腦,發現昨晚還有個語音通話記錄,隻是時間不長就掛掉了。
通話對象備注為【?】。
昨晚喝醉了一時沒想起來,現在,她很清楚這意味著誰。
蘇璿沉思了許久,直接打了一個語音回去。
過了十秒鐘,那邊接通了。
對方並沒有立刻說話,而且耳機裡一片喧鬨,時不時有爆炸的轟響,還有亂七八糟的槍聲。
蘇璿:“為什麼你那邊這麼亂?”
不等對方開口,她趕緊道歉,“昨晚真不好意思。”
她依稀記得自己胡扯了兩句,但具體說了什麼又記不住了,應該是一些沒禮貌的話。
耳機裡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為什麼?”
蘇璿看了看一片混亂的房間。
其他人正在穿衣服梳頭化妝戴首飾,仿生人們都被放到了床上,乍看有些詭異。
蘇璿:“為我說過的話?”
“哦。”
他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哪句話?”
蘇璿:“?”
就知道這家夥不會輕易放過自己。
蘇璿:“我們有好幾個月沒說話了,你忽然找我,應該有急事吧,還是有事說事吧。”
“我們幾個月沒說話——”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難道不是因為你怕我殺了你去領賞金?即使我約你見麵,你也不會來找我。”
靠。
他就這麼說出來了!
蘇璿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蘇璿:“沒有,我知道你很厲害,肯定不稀罕那點賞金,像你這麼厲害的人,應該挑選同樣的強者進行戰鬥。”
“是嗎?”
他不置可否地說,“顯然你不了解我。”
我本來也不想了解你。
除了你的能力。
而且即使想了解你的能力,也隻是因為我想複製它。
蘇璿默默腹誹,“所以我說的不對?”
“我從不在乎對手的強弱,反正對我來說,他們都沒區彆。”
他淡淡地說道:“隻要錢多就行。”
蘇璿:“?”
蘇璿想了想這房間裡還有彆人,就沒把五十萬說出口,“多少錢對你來說算多?”
“反正不是五十萬。”
蘇璿:“……”
好了,她已經明確感覺到對方在嘲諷自己了。
蘇璿決定不去糾纏這個話題,因為好像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吃虧。
“你昨晚想和我說什麼?”
“來見我。”
他說完就掛斷了語音。
然後發了地址和時間。
就在一小時後。
蘇璿起身匆匆忙忙洗澡吹頭發,出來時正看到房間大廳屏幕裡的新聞播報。
“超控科技分部大廈——”
“多名三級以上異能者進行了激烈的戰鬥,視頻拍到他們在空中交戰的畫麵,如今已經有兩座廊橋在衝擊中倒塌——”
畫麵裡出現了一片狼藉的現場,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身影。
蘇璿沒時間關注這些,她和大家交換了通信方式,出門赴約去了。
見麵地點在中城區西部的一家咖啡廳裡。
附近環境清幽,冬日的街道有些蕭索,外麵的樹木枝椏光禿,綠化帶裡的一叢叢冬青依然蔥蘢茂盛。
蘇璿將自己重新整修噴漆的車停在外麵,摘了呼吸過濾器,隻戴著防風鏡進門了。
咖啡廳裡客人很少,三三兩兩的聚在角落說話,還有一對小情侶在接吻。
在玻璃牆幕前的長窄橫桌邊,有一個人隨意地坐在高腳椅上,因為腿太長,幾乎都踩到了地麵。
蘇璿跳到椅子上,晃了晃完全懸空的腿,“好久不見,前輩。”
那人側過臉。
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他的黑發似乎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芒,那雙幽深的綠眼睛色澤也淡了一些。
他依然戴著漆黑的暗鋼護麵,下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你的能力掌握得怎麼樣?”
蘇璿:“反正不能毀滅宇宙。”
黑發青年沉默地看著她。
“呃。”
被那雙眼睛盯著,蘇璿莫名就有了壓迫感,“要不你先說,你需要我做什麼?”
他微微挑眉,“我需要你做的事,取決於你的答案。”
兩人似乎都不肯讓步,都想讓對方先說出個所以然來。
蘇璿抱起手臂,“好吧,你救了我,所以我先回答你,我能催眠彆人,也能控製彆人說出一些秘密,還能讓他們為我做一些事,但是不能太過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會意識到自己被控製——除非被操控的對象本身特彆虛弱,他們才會感覺到痛苦。
關於最後那一點,是她新開發出的能力。
最初隻是一個靈感——她可以控製人說話,說的還是真話,那麼她可不可以控製人做彆的事情?
經過無數次的失敗和嘗試,她開始成功了。
依托於語言和眼神交流,漸漸能讓目標改變主意,做一些不是特彆違背自己原則和意誌的事情。
譬如說,她無法讓一個人自殺,也無法讓一個很窮的人將全部財產給自己。
不過,假如一個人比較富裕,又不那麼摳門,她就能控製對方請自己吃一頓飯。
即使彼此都是陌生人。
“我試過,成功了,但為了不留下隱患,那個人準備付賬的時候,我還是提出了分擔一半飯錢。”
蘇璿攤開手,“雖然這麼做消耗很大,我會感到很累,如果你需要我去探聽什麼秘密,我可以試試。”
“對了。”
蘇璿又想到另一個能力,“在這期間,我還可以讓彆人相信我的話,隻要沒有特彆大的邏輯錯誤,聽我說話的人都會下意識相信我。”
“我問的不是這個。”
他淡定地聽完,悠悠地甩出一句,“你自己的能力。”
蘇璿:“啊?”
“我需要你去複製一個人的能力。”
黑發青年平靜地說。
蘇璿:“我不一定——等等,什麼?”
她覺得腦子裡炸了一個響雷,好像耳邊都回蕩起嗡嗡聲。
蘇璿強顏歡笑,“我不能複製彆人的能力。”
“這個人。”
對方似乎根本沒聽見她的解釋,徑直點光腦投出一個小小的全息影像。
影像是一個容貌英俊、神情陰鷙的年輕男人。
“他可以變成任何他觸碰過的人,生物體征,指紋虹膜都會變得一模一樣。”
蘇璿的話語戛然而止。
什麼?
還有這麼好用的能力?
他繼續道:“隻是不包括異能。”
蘇璿有些糾結地開口:“我不能複製彆人的能力。”
“哦。”
黑發青年回頭看著她,眼裡似乎有些笑意,“這樣的能力都不想要?”
可惡!
怎麼會不想要!
她現在可是正在被掛著懸賞,如果能隨意變成彆人,就可以多睡幾個安穩覺了。
而且如果有了這種能力,來日去處理容家兄妹,恐怕也容易得多。
蘇璿咬了咬牙,“你需要我得到他的能力——去做什麼事?你要我偽裝成這個人,還是用他的能力偽裝成彆人?”
這問題顯然都問到點子上。
“你還不算傻。”
黑發青年淡淡地評價道,“先拿到能力。”
蘇璿那個問題已經等同於默認了複製能力的存在。
聞言她深吸一口氣,“我不一定能拿到這個能力。”
“?”
蘇璿:“我——”
她真的能相信這個人嗎?
如果要解釋的話,勢必要暴露自己能力的運作規則和問題。
譬如說,她要複製彆人的能力,必須要先被這種能力影響——所以問題來了,這種自己給自己變身的能力,要怎麼影響彆人?
蘇璿快速翻了翻資料,忽然發現,目標似乎也可以將能力施加給彆人,讓彆人變身。
“行吧。”
她覺得自己又支棱起來了。
“我去試試,你有這個人的位置行蹤嗎。”
“嗯。”
他給她傳了幾個文件,“還有一件事。”
蘇璿:“?”
黑發青年低頭看著她,“你用不了我的能力很正常。”
蘇璿:“???”
“你看看你自己。”
他用一種特彆淡定的口吻說道,“你的能力很明顯是寄托於體能的,我說過吧?”
他們倆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曾討論這個話題。
蘇璿記得很清楚。
這幾個月以來,她抓住時間就會去鍛煉身體,甚至還嗑了不少高蛋白營養劑,也很有效地感覺到能力提升。
蘇璿:“我怎麼了?我一直在鍛煉!”
對方投來嘲諷又憐憫的注視,好像在看什麼很可悲的東西,“那時候你說測力器要到五千,現在你是多少?”
“我從沒有說過五千,而且當時——當時你都說了兩三年,現在才過了幾個月?”
蘇璿大無語。
對方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那現在你是多少?”
蘇璿:“我不想回答。”
最初在協會測試場地裡,她的力量測試甚至達不到7,如今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倒是提升到了8以上接近9。
這讓她在乾架的時候有了那麼一點自信。
但是在碰到力量強化的異能者時,自信又碎得渣都不剩。
“你——”
蘇璿下意識想問他又能打出多少。
轉念一想,當時在協會裡一起測試的人,看著也都是普通人模樣,卻能輕輕鬆鬆打出八|九十的數字。
所以如果自己問了,多半是自取其辱。
蘇璿:“我用不了你的治愈能力——”
她將剛才的話組合了一下,“是因為我的身體素質太差?不是因為我複製的能力數量限製?”
黑發青年歪了歪頭,“所以你確實試過使用我的能力,還失敗了。”
蘇璿:“?”
蘇璿:“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你那時候的表現,一看就很想要我的能力——”
“我不是說這個!”
蘇璿無語望天,“你怎麼知道我能複製彆人的能力?”
“經驗。”
他言簡意賅地說。
蘇璿:“?”
然而對方似乎並不想多解釋了。
蘇璿再三追問,他也隻是很敷衍地說:“你接觸的異能者太少了。”
蘇璿:“所以你見過和我能力類似的人?也能複製彆人的能力?”
“見過。”
黑發青年瞥了她一眼,綠眸裡陽光漾過,折射出利刃般的灼灼鋒芒,“也殺過幾個。”
“……”
行吧。
蘇璿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話,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在威脅自己,但她覺得無所謂了,反正倆人實力本來也不在一個等級。
蘇璿歎了口氣,“好了好了,彆炫耀了,來說正事。”
“沒有了。”
旁邊的人已經站起身,悄無聲息地從她旁邊走過,“接下來是你自己的事了。”
“啊?”
蘇璿坐在高腳椅上,依然要仰頭看他,“我們不是要複製那個變身能力——”
他搖了搖頭,“你,不是我們。”
蘇璿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就什麼都不做嗎?”
“不,我會做一件事——等你的消息。”
他停了停,“你的複製數量上限,應該也會隨著身體素質提升而增加,我覺得你可以試試去複製第三個甚至第四個能力了。”
蘇璿:“你這是怎麼覺出來的?”
“對比一下兩次見你的感覺吧。”
說完就直接走了。
蘇璿在玻璃牆後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街上,隻感覺氣血上湧。
淡定。
淡定。
她這麼想著,畢竟那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而且這件事還對自己有好處,假如真能成功的話。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什麼都可以做,除了和他訂婚——因為那種蠢事隻有姓韓的腦癱才乾得出來。”
蘇璿這麼安慰自己。
然後她打開對方發來的資料仔細研究起來。
任務目標是一個商人,名下有家小公司,然而那更多是偽裝,他真正的活計是當中間人,在人販子團夥和地下拍賣所之間牽線。
那些被交易的“貨物”裡少有純正的人類,大部分都是一眼能瞧出亞人特征的生物。
人販子團夥,通常在各種暗星荒星乃至偏遠的各種宜居星球上行動。
他們抓走不同種族不同特征的亞人,或者從星際海盜手裡收購這樣的人,然後當成貨物般裝到船上,再賣到更遠的星球。
任務目標作為中間商,就是兩頭協調。
他從人販子團夥手裡拿到清單,再將清單轉給拍賣所。
那些地下拍賣所相繼報價,中間人將報價反饋給賣家,由賣家選擇具體的買家。
這過程看似簡單,許多細節卻相當麻煩。
首先聯邦明令禁止人口|交易,按照法律會將買家賣家都判重型甚至直接槍斃。
在暗星這種地方,管控力度比較弱,但類似的交易也並不能擺在明麵上。
中間人不僅要在其中牽線、還要對交易進行各種偽裝,以通過空港的檢測。
蘇璿看完了所有資料。
今天晚上,任務目標會照例前往一家高檔娛樂會所,點一群高級情趣仿生人作陪,屆時他的保鏢們都會在門外等候。
那家會所是會員製度,進門就要辦卡。
蘇璿查了一下。
最低充值額度是五萬星元,妥妥的高消費場所。
不過,他們提供的情趣仿生人確實很不錯。
蘇璿看著空中投影的仿生人廣告,腦子裡漸漸有了一個計劃。
她低頭給救命恩人發消息。
【貧窮,饑餓,還沒人關心】:老板能不能借我點錢,做任務用的。
【貧窮,饑餓,還沒人關心】撤回了一條消息。
【貧窮,饑餓,還沒人關心】:前輩能不能借我點錢,做任務用的。
失誤。
整天做任務喊人老板喊習慣了。
過了差不多十秒鐘,那邊回消息了。
【您往這邊滾】:要多少?
蘇璿:“……”
她看著那個充滿了嘲諷的昵稱,總覺得自己被罵了。
【貧窮,饑餓,還沒人關心】:五萬就行,就今晚,完了我再把錢還給你。
又過了十秒鐘,她收到了五萬星元的轉賬。
“爽快!我就知道他很有錢!”
蘇璿激動得從座位上跳起來。
當天夜裡,她在娛樂會所附近蹲點,遙望著霓虹斑斕的正門,看到一輛豪華翼車從天而降。
任務目標到了。
那個穿著西裝、身形瘦削的年輕男人,臉容十分俊美,帶著一群保鏢,走進了金碧輝煌的大廳。
蘇璿跟在他們後麵進去了,一邊和服務員聊天谘詢會員相關,一邊觀察著目標的去向。
四處燈光都刺眼無比,數條通道和旋梯指向不同的區域。
任務目標是熟客,剛進門就被人引導去了二樓。
蘇璿看著那群保鏢,意識到這人多少有些防範心理。
她自然不會直接跟過去。
不過,整個二樓有十數個不同的區域,誰知道他去了哪裡?
蘇璿轉向正在給自己辦會員的服務員,“如果我說我要約你們這裡的頭牌,比如艾麗斯或者安德烈——”
這是兩個最受歡迎也是要價最高的仿生人。
服務員正開心做了一筆生意,哪怕是最低額度的充值,他也能拿到一筆提成,因此很樂意和新客人搭話。
“不。”
服務員搖了搖頭,“你來的不是時候,剛才那位錢先生——”
他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客人的姓氏。
但這也沒什麼要緊的。
服務員:“每周六晚上,他都會預訂他們倆,而且,如果你現在預約排號,至少要排到兩個月之後,再說你的餘額不夠同時約他們兩個。”
蘇璿早就知道這個,但還是裝出一副惋惜的樣子,“是嗎?”
“是的,不好意思。”
服務員點點頭,接著開始推銷,“不過我們現在這裡還有活動,充十萬贈五千代金券,每次消費必須——”
後麵的話她都沒認真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