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之域的戰鬥剛剛開始。
而在另一顆遍布著白色沙漠的荒星上,打鬥尚未結束。
在寥廓深遠的星穹之下,兩個似人非人的魔化者,身形在迅速移動中拉出一道道殘像。
地麵在重擊中碎裂,沙塵飛揚卷動,宛如逆行的白色雪雨。
她們的鱗片上倒映著星輝,泛起幽冷的光芒。
審判者手握鐮刀飄動在空中,一黑一白的眼眸死死盯著那個赤紅的身影。
隻要後者稍稍露出破綻,或是身上哪一處沒有維持住魔化狀態,它就會立刻發起攻擊。
魔化後的戰鬥,對於技巧和經驗的要求反倒是一定程度降低了。
無論是怎樣的傷勢,都會在瞬間複原。
說來說去,這種戰鬥的本質,更像是體能和元能的比拚。
誰先維持不住魔化狀態,誰就完了。
誰的魔化覆蓋範圍少,誰也完了。
當然話雖如此,真正打起來的情況還要更複雜。
蘇璿隱隱能感覺到對手的取勝心似乎很強。
或許是因為,她成名已久,如今遇到一個年紀更小的無名之輩,本想快速了結將人收服。
結果打來打去被硬生生逼出了魔化。
蘇璿代入一下自己,想著如果自己和一個小了六七歲的人打成這樣,大概也會發生點微妙的心態變化。
當她們在新戰場開打的時候,露比直接就進入了那所謂的進階形態。
——全身魔化之後,又長出了不屬於人類的肢體器官。
這就是七星懸賞級彆的象征。
當人們展露出這種形態時,就會被列入七星,這是個硬性標準。
但其實全身魔化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字麵意思上,全身無死角充斥元能,隻是小幅度的身體變化,沒有進階形態。
第二種才是進階形態,長出更多更明顯的不屬於人類的器官,力量速度都會上升,也會提升殺傷力和擊傷對手的效率。
第二種意味著對元能的掌控更上一層樓。
但這兩種在元能的存儲量上,並沒有太大差彆。
所以嚴格來說,隻要達到第一種,也差不多是七星水平了。
隻是第一種比起第二種來更難分辨,因為你很難一眼看出這個人是不是無死角魔化,尤其是對方還穿著衣服的狀態下。
所以通常就用第二種作為七星標準了。
蘇璿一直沒明白八星和七星到底是什麼區彆,或者說如何才能判定為八星。
有說法是八星對進階形態有要求,必須能長時間保持魔化的進階形態。
還有人說八星會有另一種形態,高於進階形態。
這都是薑靨告訴她的,蘇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這些現在都可以暫時擱置了。
如今審判者抱著鐮刀虎視眈眈盯著戰場。
露比已經領略了這個東西的詭異之處,完全不敢輕視。
所以,當她麵對擁有規則能力的雇傭兵,哪怕知道對方實力遜於自己,也一直保持著進階魔化狀態。
隻有這樣才可以讓規則類能力完全無效。
當然,如果是對付審判者,隻要能預判鐮刀斬落的位置,讓鐮刀砍在魔化的部位,那就沒問題。
但在有另一個對手、審判者自身移動速度又很快的前提下,確實很難一直防住那把鐮刀。
一旦刀尖觸碰到沒有魔化的部位,而蘇璿那邊的祈願又在百分之五十的幾率裡成功,那就必然會受到影響。
露比未必清楚這些細節,也或許她很清楚,並且持有謹慎的態度,所以一直維持著進階魔化狀態。
總之,蘇璿很確定,露比在體力方麵的消耗,是大於自己的。
蘇璿明白正因如此,她倆才能一來二去地打到一起。
但情況對自己也依然不利。
蘇璿沒能夠進階魔化,甚至沒有完全讓元能覆蓋自己的身體,在力量速度方麵比對方遜了不止一籌,大部分時候幾乎都在挨揍。
她隻能咬著牙繼續使用元能,不斷修複身上的傷,這也加劇了消耗。
在一片蒼茫的白色荒漠上,兩人的身影糾纏又分開,然後再次抵死拚殺。
碎裂的鱗片漫天飛揚,像是被擊碎的晶石,折射出片片寒涼的星光。
她們腳下的地麵不斷震顫著,彌漫飛揚的白沙宛如簾幕,在半空中朦朦朧朧地飄散著。
狂風嘶吼著割裂空氣,四處都回蕩著怪異的嗡鳴聲,利爪與骨刃橫空掠過,在煙霧般的沙礫間交擊碰撞。
凜冽氣流如同利刃般紛飛散射,敲擊在她們的鱗片上,發出金石交錯般清脆的回響。
時間久了之後,蘇璿逐漸感覺到一些異樣。
原先她做不到全身魔化,是因為有些部位難以具現元能,不像是手腳眼睛這樣常用又靈活。
這些部位也變成了最容易受傷的地方,無數次的血肉模糊,骨斷筋裂、迫使她用剩餘的元能去進行修複。
其實也就是短暫魔化那些部位。
當然若隻是複原,元素化也能做到。
但她很難在保持半身魔化時再進行元素化,元能和異能本就很難同時使用。
而且元素化修複需要的時間稍稍長一點,在這種戰鬥裡不太適合。
魔化治療的過程重複次數多了,她似乎漸漸進入了全身魔化狀態。
“這才對嘛。”
受到魔化的影響,露比的聲音聽上去低沉又嘶啞。
其中蘊含的情緒反倒是聽不分明了。
蘇璿覺得那聲音中隱隱有些笑意,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錯覺。
在魔化狀態下,對手火紅濃密的發絲長及腳踝,映襯著全身赤色的鱗片,整個人都像是一團癲狂燃燒的烈焰。
“現在你看起來就順眼多了。”
露比扯了扯嘴角。
她那近似魔人的麵孔上,露出了有些猙獰的微笑。
有一瞬間,蘇璿沒有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
然後,她低下頭,看到自己全然魔化的軀體。
半邊被漆黑整齊的密鱗包裹,半邊則是裸露在外的肋骨,背後則伸開了殘破的僅剩支架的骨翼。
這副形象框架來自她擊敗的第二個魔人殘骸。
她的手臂上還生出大大小小的嘴巴,裡麵有著鋸齒狀的利牙,還有帶著細密倒鉤的舌頭。
這大概是來自安柏友情提供給她的魔人之一。
以她的經曆來看——所謂魔化的進階形態,基本上就是自身元能來源的那些魔人的特征,全都彙聚顯現在一處。
或許還能保留點自身的異能影響。
譬如她的脊柱上伸出的數十條張牙舞爪的觸須。
原先白色的肢體全都被暗黑的鱗片覆蓋,上麵生出的眼球卻依然在不斷轉動。
對了。
她第一個乾翻的魔人殘骸就是黑色鱗片。
蘇璿有些錯亂地想著。
她現在的形象怎麼看怎麼糟糕,對於某些人來說可能稱得上惡心。
但她其實沒什麼感覺了。
那種元能完全充盈身體之後,那種近乎無所不能的亢奮感,像是無法熄滅的野火般在體內燒灼。
然後越燒越旺。
蘇璿抬起頭。
她凝視著對手,在對方那雙深邃冰冷的非人眼眸裡,看到了另一個妖魔般怪異的身影。
“啊。”
蘇璿也感覺到僅剩的體力在瘋狂流逝,或許隻有最後一搏的機會了。
她知道自己輸掉也不會死,但這不代表她就願意接受失敗。
蘇璿曾經有過許多次失敗瀕死的經曆。
除了身體上的痛苦之外,還有精神上因為無力而產生的憤怒感。
就好像做再多努力都無法改變現實。
就像現在,無論能想到什麼因素,年紀、閱曆、資源的差距,她有一萬個理由能安慰自己,輸給對方並不算什麼丟人的事。
即使自己輸了,人們也會認為自己非常了不起。
露比是最年輕的八星。或許她就是最年輕的七星。
但她在乎的從來不是彆人對自己的評價。
“我隻是——”
蘇璿抬起頭眺望著遠方的浩渺寰宇。
魔化之後,她眼中的世界會處於某種煥然一新的狀態。
空氣中飄蕩的沙礫、塵土、遊走的絲絲象征異能痕跡的熒光。
所有的細節都纖毫畢現。
“我不想輸。”
蘇璿有些抱歉地說道。
她銀白冷冽的虹膜裡,映著敵人赤紅如火的身影。
無害的圓瞳變成尖銳的菱形,像是在烈焰中淬煉出的神兵,鋒芒畢露。
“誰會想要輸呢。”
露比笑了一聲,“比起畏畏縮縮束手束腳、我本來就更期待一場不擇手段、拚儘全力的戰鬥。”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