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有大法力,大神通,亦有大貪心,大嗔念! 了通和尚,佛法高深,六神通已得其五。就算是在高人倍出的佛門第一寺正法寺,也有一席之地。 金身正果,距離他這般大德高僧來說,僅是一步之遙。 這世上,能再讓他動嗔念的物什,絕然不多了。 可是,這作為佛門至寶的舍利子,明顯就是其中一樣! 了通大和尚眼瞼低垂,聲音洪亮,道:“施主心意,太過厚重了,貧僧受用不得,”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貧僧法力淺薄,不敢妄自插手,乾涉紅塵紛擾。” “然,舍利子為佛門至寶,與貧僧,與我佛門,都意義重大,不可輕乎怠慢,” “故而,請施主勿要保留,將此中因果,一一於貧僧道來,讓和尚權衡一二,” 他手指撥動佛珠,顯得心中並非是,全無留戀之意。 隻是是大和尚禪心似琉璃,佛性如金剛。 就算舍利子當麵,這一樣佛門大寶在前,大和尚金剛禪心震動。 亦無法真正影響,這一大和尚的判斷。 王七二聞言,麵皮抽搐,隨即強行壓下心中不滿,嘴角浮起露出一抹苦笑。 一百五十兩銀子,是尋常百姓一輩子,都不可能積攢出來的家私。 王七二這位裡正,想要拿出一百五十兩銀子,都要肉痛許久。 當世,一頭耕牛的價格,也不過五十兩銀錢而已。 一百五十兩銀錢,真是尋常農家,數代積累,都未必能有這些家私。能讓許多人,鋌而走險,丟了,都無法得到的一筆財富。 要知道,由於突勒人掌握政權,大肆揮霍中央威權。大小部落貴族,紛紛下場,刻印劣質錢幣,瘋狂聚斂財富。 由此導致大魏朝廷,官方發布的角子錢,價值一跌再跌,幾乎跌落穀底。 按照大魏朝廷,官方規定來說,一兩銀子在民間,可以兌換三十角子。 但真實情況,卻是六十角子,甚至九十角子,都未必能真正兌出一兩銀錢來。 一百五十兩銀錢,著實是是一筆巨資。 然而,就這樣一筆巨資,在這位了通大和尚眼底,亦不過就是一塊敲門磚罷了。 事情成敗,儘在此朝! “大師傅,真是慧眼如炬,七二慚愧,” 王七二收斂複雜心緒,臉上一邊苦笑著,一邊搖頭道:“七二出身不好,隻是混混頭兒起家,僥幸得了些際遇,攪動風雨,才得一裡正之職,” “這中間,自然不乏些陰損手段,” 了通大和尚聞言,微微頷首,以示理解。 不要小看一方‘裡正’之職的分量,這是一村之首,一方世界坐地虎。 在皇權不下鄉的時代,宗族勢力盤根錯節,在鄉在村一級,宗族勢力極大。 是真正意義上的,天老大,地老二,族老第三。 而裡正,就是村社中,最大的一位族老。 能掀翻一任坐地虎,坐上‘裡正’之位,這中間的門道,多著呢。 這了通大和尚,雖然看起來似是笑口常開,一副與人為善,與己為善的模樣。 但實際上,大和尚卻非是什麼好好先生、糯米團子,亦有怒目金剛之相。 對這些個中門道,了通心中都是門清。 不過,一介混混頭兒出身的王七二,著實有著一番氣度。 能屈能伸,是個人物,不愧是淡赤本命。 讓了通和尚,都高看了一眼。 王七二拱手一禮,道:“大師傅既然明了,俺王某就直言不諱了,” “您老人家四大皆空,是出家人,沒有俺們這些俗人的煩惱,” “七二出身農家,僥幸成了一介裡正,執上河村牛耳,” “個中手段,不甚光彩,俺就不一一詳述,免得汙穢了您老的耳,” 說道此處,王七二話音一頓。 顯然,他仍舊在擔心,眼前這唯一的依仗。 若是知道個中齷齪之後,改變主意,就這般揮袖離去。 然而,在人情世故這一點上,王七二到底有些小覷了,這了通大和尚。 大慈安寺,雖非一方大寺,稱著一州之地。 然而了通能穩坐監寺,為主持右臂,地位僅在方丈主持之下。可不單單,是因為其佛法高深,神通廣大之故。 此方之世,修行之人就是登臨巔峰,通陰陽,曉變化,證就真人位業。其力亦不過百人,一隊甲士便可圍殺。 所以,在這方世界,個人武力不是不重要,但絕非最重。 了通大和尚既然能登上一寺監寺之位,心思城府,自然不會似王七二,所想的那般簡單純粹。 “結果,就是俺坐上了‘裡正’,前任裡正……” 王七二猶豫片刻,道:“不甚摔倒,猝死!” 一句淡淡的‘猝死’,中間不知道夾雜著,多少不為人知的晦暗陰私。 “南無阿彌陀佛,” 了通和尚神色不變,長長的道了一聲佛號:“施主所言,貧僧已是知曉,” “吾佛門大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隻需施主允諾,日後時時謹記,誠心向善,且布施三千功德,貧僧願一力承擔,個中因果罪孽,” 了通大和尚語氣,鏗鏘有力,幾如金石鳴起。 顯然是明白了個中緣由,才會開口許諾。 幾條人命的罪孽,他背的起。 更何況,窮山惡水出刁民! 上河村連年大旱,早就把這闔村上下最後一縷元氣,給榨乾榨儘了。 為了水源,為了生存,上河、下河兩村,械鬥頻繁,傷亡慘重。 這幾年旱情愈發嚴重,械鬥的次數,亦愈發頻繁。 兩村青壯,最少有幾十條性命,填在了水源的爭奪上。 兩村民風‘純樸’彪悍,可想而知! 六老那是能在上河數十載,都穩坐的坐地虎,看似孤寡可憐。 但在上河村混跡幾十年,沒有一定的心狠腹黑,也無法一帆風順,真正的執掌裡正職權。 不要小看,這位置的流水進賬。 雖是半黑不白,三教九流沒有定論,但油水頗豐,足夠發跡一生,定下三代富貴的財資。 這位王七二,能從六老手中,強行虎口拔牙,又需要怎樣的手段? 不見血腥,幾乎不無可能。 隻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才會愛惜羽毛,重視顏麵。 而底層小人物們的爭鬥,從來都是單刀直入,血淋淋開始,再到血肉模糊結束。 不流血,不添上幾條性命,就不要想著要停止。 王七二既然能奪取上河村裡正之職,既是他的際遇,也是他的手腕。 說實話,在這寥寥數語之中,了通和尚對這王七二,並未升起絲毫惡感,反而一度的印象尚佳。 王七二身軀微微一顫,顯然是沒有想到。 這一枚舍利子,能對這位‘活佛’,有如此之大的誘惑力度。 他不免有些遲疑,道:“大師傅,此言當真?”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了通大和尚,佛號誦出,聲音雄壯渾厚,正是暮鼓晨鐘,大雷音,大威嚴。 “出家人呢,不打誑語,” 大和尚淡淡的說道。 這話語,不吝是大和尚的承諾。 甚至了通,都沒有過問,那王七二是遭遇了何等麻煩。 以至於,讓這位初掌權柄,正該意氣風發的上河裡正,狼狽不堪。 了通雖是出家僧人,但在話語之中,恍然帶著三分凜然。 一百五十兩銀錢,在了通眼中,不過銅臭酸腐。 但又何嘗不是,一道必不可少的一道門檻,篩選個人實力的一次對比。 若非舍利子,是佛門至寶,亦是了通無論如何,都無法割舍之物。 了通大和尚,絕對不會去插手,乾涉王七二的任何事情。 隻是,為了佛寶舍利的歸屬,或許亦是為了上河村中的,某一位大氣運者;亦或許也有著,王七二本身氣運不弱,本命淡赤的分量。 了通神色不喜不悲,手指輕輕撥動念珠,一百零八枚念珠,枚枚圓潤無暇。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他雙掌合十,道:“施主既有悔過之心,貧僧之心足矣!” “萬望施主,言必信之,行必果之,” 說罷之後,了通伸手,掌心握住藤杖,百衲法衣微微一抖,不顧王七二微變的臉色,轉身走出府邸,向東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