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縣中暗流,已是醞釀多時。
自然不會隻是劉、常二家的爭鋒,暗地裡不知有多少豺狼鬃狗,虎視眈眈著,時刻準備撕咬獵物。
王家大宅,書房!
一名名家甲步伐匆匆,護衛著這一棟百年老宅。
王圓和肥胖的麵容,難得的帶著一抹深沉,背著雙手,不急不緩度著步子。
“老爺,劉、常兩家,果然掐起來了!”一管事急匆匆的,跑入書房中,伏身說著。
“動了刀兵?”
“是的,看起來……兩家都是動了真格的。”
王圓和聞言,蹙著的眉頭,良久不見平撫。
“哼……禍事啊!”
王圓和仰天長歎,帶著一抹英雄遲暮之感。
“劉家不知收斂,紀家心思莫測,就連老夫的王家,想要明哲保身,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亦步亦趨。”
這管事輕聲,道:“老爺,今夜的劉、常兩家,看起來隻能存在一家了。”
王圓和唏噓不已:“自從失了縣君這一臂助靠山,三大家人心渙散,也無怪有此一遭。”
“咱老王家,不也是這麼起來的?”
“當年,也屬這麼吞並前代豪門,一舉奠定了咱三大家基業。”
“老爺……”
管事的也是個忠仆,眼眶儼然濕潤。
“咱們可以退出當陽,有這些財帛,足以讓王氏一門,十數代以後無憂,何必……”
然而管事的話,尚沒有完全說完,就在王圓和惡狠狠的目光下,嘎然止住。
“放手?王氏的二百年基業,不能斷送吾手。”
王圓和呢喃低語:“就是老子想要退,那些豺狼也會撕下老子一塊肉來。除非這一輩子,老老實實的躲在山野中,生生世世不再入世。”
“要不然,以那些鬃狗嗅覺,可不會讓咱們安生了。”
若非這管事是家生子,忠誠久經考驗。
其在說出這番話之時,就該讓暴怒的王圓和,給亂刀分屍,剁成一堆肉醬。
王圓和斷然道:“集合家甲,拿,整備兵械。”
“去衙門通知二爺,讓他速速奪取縣兵兵權,坐觀縣中大勢。”
“這天下,也不隻是神道一家獨大,老子有堂堂正正之師,何懼他們的苟且算計。”
管事麵帶驚色,尚且夾雜恐懼,低聲道:“是,”
王家的二老爺王圓景,可是縣中的縣尉,掌著一縣八百正兵。
有這位二老爺在,有著八百正兵在,王家就永遠底氣十足。
同一時間,三大家之一的紀家也同時動作。
紀家的二百甲兵,強攻城門,據牆而守。
火把接棟,把個諾大的當陽縣,熏得天際通紅,一股股兵戈殺伐之氣,漸漸蔓延開來。
不少地祗、鬼神,紛紛驚訝的看著紛亂的局勢,一時亦有些躊躇。
…………
“亂了?”
荀少彧威嚴的聲音,響徹城隍官署。
望著火光盈盈,衝霄而起的異象,荀少彧麵皮抽動。
手握城隍大印,這當陽縣諸事,理應無論巨細,都是知道的分明。
然而,那些大戶們的吃相,也著實太過。
發展到如今,已經是刀兵相見,一搏生死了。
李判官在一旁,躬身道:“主君,王、紀、劉三家都是上任城隍遺留,亦往有縣君扶持,自能無所顧忌。然而勢大難久,跋扈久已,有今日之厄,也不足為奇。”
荀少彧若有所思,徐徐頷首點頭,似是認可一般。
這李判官,自從日前態度大變,就像換個人一般,行為處事積極,談吐言談上儼然有意,向荀少彧靠攏。
如此的知情識趣,荀少彧自然不能沒有表態。
如今,兩人私下獨處,就是一態度上的宣示。
“陽世架空縣令,陰世執掌權柄,這城隍老爺當得,陰陽俱掌,權利有些忒大了。”
三大家在明眼人眼裡,就是城隍爺養得三條狗。
有他們作為一縣佐官,尋常的流官縣令,根本沒有與之抗衡的本錢。
““……”
李判官在旁默然不語,似是沒聽著荀少彧之言般。
“李判,你說這當陽縣,一家一部小九九,吾這縣君該如何訓教他們呢?”
“主君胸有成竹,何必讓小神獻醜。”
荀少彧淡淡道:“大戶人家,財帛豐盈,這也不犯忌諱。但逾越了規矩,就不隻是犯忌這麼簡單了。”
“小神受教……”
荀少彧開口,道:“不管這事的起因如何,一縣安治動蕩,上至龍庭問詢,下有鬼神稽查。”
“該死的,活不得;不該死的,也要一並吃掛落。”
荀少彧平靜的看了一眼李判官,轉身徐徐遠去。
李判官低頭,等著荀少彧身影渺渺,方才暗自鬆了一口氣。
常家是李家附庸之一,常家的所做所為,李家不敢說參與,卻是個知情之人。
常家的圖謀,李家雖涉及不深,但該有的好處,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李家的口袋裡。
“主君的脾性……喜怒無常,不好伺候啊!”
李判官搖著頭,暗自感歎一聲。
這何嘗不是荀少彧,一次無聲的警告。
而這警告,荀少彧隻做一次,若是下一次再犯,就不知會有何等下場了。
“而且,主君的威勢……似乎較比上任縣君,還要強上一些?”李判官的眸子,閃過一抹疑惑。
但是……
“這怎麼可能,還是……錯覺?”
…………
荀少彧身子一定,似有所覺,看了一眼李判官的方向。
“感覺倒是敏銳,可惜壽數枯竭,至多一二十年,上升潛力寥寥。”
“也是可惜了……”
神道固然不修肉身,但這魂魄也有衰敗腐朽之時。
李判官看似正當壯年,實則本源魂氣寥寥可數,潛力已然斷絕。除非有著大機緣,否則至多二十載,就該塵歸塵土歸土了。
一如城隍之位的歸屬,就是先前他千般算計,萬種苦心籌謀。但他缺少了再進一步的可能,就不可能位列城隍。
就是城隍大印落入其手,也最可能是讓神印暴發的神力,給生生的碾碎,自食其苦罷了。
城隍之位,不是有著神印在手,就能順利登上的。
荀少彧眉心,絲絲純粹赤光湧動,在他的身畔環繞,似乎凝聚成縷縷雲光,一抹最為深沉的赤色,在其間若隱若現。
恍恍惚惚中,似有一線金黃,在其間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