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翻了車》
2021.06.08開文
作者:含胭
發表自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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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四人民醫院門口有一座“匚”(fāng)字型天橋,橫跨一條六車道大馬路,上橋和下橋都隻有一個樓梯口子。
炎炎夏日,午後近2點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柏油馬路被太陽曬得能煎熟雞蛋,路邊的梧桐葉子蔫蔫地垂著,知了在樹上鳴叫不停,周圍一絲風都沒有。
章翎哼著歌兒走在人行道上,打算穿過天橋,去馬路對麵的公交車站坐車。
她每周要去費老師家上一堂聲樂課,上學時,課安排在周末,放暑假後調到了周二下午。爸爸媽媽覺得孩子大了乖得很,自己坐公交都能搞定,便放心地讓女兒獨自去上課。
章翎穿一條湖藍色連衣裙,腳踩小白鞋,背著帆布雙肩包,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到天橋下。
包裡的手機響起音樂聲,章翎停下腳步,摸出一台新手機,小巧的白色直板諾基亞,是爸爸媽媽慶祝她考上錢塘五中送給她的升學禮物。
章翎初中時一直沒有手機,爸爸說她馬上就要成為高中生,是時候擁有一部自己的手機了。
電話是初中好友範欣言打來的,她和章翎一樣也考上了五中。章翎接通電話,就聽到範欣言有氣無力的聲音:“翎翎,你知道我打聽到五中的校規有多變態嗎?”
“嗯?”章翎一邊接電話,一邊走上天橋,“多變態?”
“女生不能留劉海!”範欣言一陣哀嚎,“說是紮了馬尾必須要把腦門兒露出來,我額頭這麼寬,真要醜死了。”
章翎摸摸自己的劉海,她留著一頭短發,問:“那短頭發的怎麼辦?”
“不知道,如果短頭發都不能有劉海……”範欣言壞笑,“哈,那你豈不是比我更慘?”
十五、六歲的女孩已經很在意外表,雖然大家都要穿校服,但愛美的女孩子都會在發型上做做文章,比如讓理發師修剪出時尚的劉海,有些還會戴上水鑽發夾。
章翎不太在乎這些,說:“實在不行,我把頭發留長得了,也紮馬尾。”
範欣言聽到了她這邊的環境音,車輛正在天橋下穿行,問:“你在哪兒呢?”
“去上課路上。”章翎說,“今天好熱啊,我都快曬化了,你在乾嗎呀?”
她已經穿過天橋,正準備從另一頭的台階下去。
範欣言說:“我在看《好聲音》重播,有幾個唱得一點都不好聽,還沒你唱得好聽呢,你怎麼不去報名參賽?”
章翎失笑:“我都沒看過這個節目,好看嗎?”
“好看啊!才播三期,你肯定喜歡。”
範欣言在電話裡給章翎科普起來,章翎沒仔細聽,眼角餘光掃到了樓梯上迎麵而來的一個老奶奶——花白短發,深色衣褲,佝僂著背脊,右手提著一兜水果,像是橙子。
她走得很慢,沒靠左,沒靠右,正正兒地走在樓梯中間。樓梯並不窄,可以同時並肩過四個人,章翎便靠右邊走,想把左邊讓給她。
範欣言還在介紹她喜歡的參賽選手,章翎聽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怎麼的,那老奶奶走著走著竟歪了方向,向著章翎越靠越近,等章翎反應過來時,已是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
“哎呦喂。”老奶奶眉頭一皺,身子一晃,閉著眼睛就撞到了章翎身上,章翎嚇了一跳後趕緊扶住她胳膊,叫道:“奶奶您小心!”
老奶奶手裡的那兜橙子掉到了台階上,袋口沒散開,整一兜骨碌骨碌往台階下滾去。
電話裡的範欣言一驚:“怎麼了?”
“沒事,欣言我先不和你說了,剛差點撞到人。”章翎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她扶穩老奶奶,把手機丟回包裡,心裡一陣後怕,橙子掉了是小事,老奶奶這麼大年紀要是在樓梯上摔跤,那是要出大事的!
章翎關心地問:“奶奶您沒事吧?”
老奶奶臉上滿是皺紋,掀起眼皮打量麵前的小姑娘——娃娃頭,戴著一副圓框眼鏡,小鼻子小嘴,臉蛋兒嫩得能掐出水來,一看就是個頂乖頂乖的好娃娃。
真是作孽——奶奶心道,這樣的姑娘哪是小兔崽子能禍禍的?
奶奶想起自己的任務,眼一瞪,沒好氣地說:“你這小孩怎麼回事?走個路都毛手毛腳的,把我水果都撞掉了!”
章翎愣愣的沒搭腔,心想分明是奶奶您自己撞上來的呀。
她也不計較,覺得老奶奶可能是中暑了,說了一聲“對不起”後先扶著她走上天橋平台,奶奶手指天橋下,語氣生硬地說:“你去給我撿上來。”
章翎沒拒絕,脆生生地應下:“好呀,那您在這兒等我。”
也沒等奶奶回答,她已經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階。
奶奶右手撐著額頭,嘴裡“哎呦哎呦”地叫喚著,眼睛卻偷偷往天橋下瞄。
章翎蹦到最後三、四個台階時,身前有一道影子閃過,她倉促抬頭,就看到一個和她差不多歲數的男孩站在台階下,正抬起腦袋直勾勾地盯著她。
章翎腳步一頓:“?”
那男孩個頭不高,又黑又瘦,頭發微卷,發色在陽光下顯得特彆淺,身上穿著一件舊舊的T恤衫,不知道是淺藍色還是淺灰色,已經洗得發了白,左肩那兒還有個破洞。
他的臉也很瘦,額頭和下巴上長著一片青春痘,整個人汗津津的,模樣不算好看,甚至可說是邋遢,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章翎發現,他的瞳仁像發色一樣偏淺,在陽光下是很明顯的咖啡色,清透明亮,看著還挺稀奇。
隻是,這人的眼神並不友善,周身泛出一股奇怪的氣場,在旁人眼裡,這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在裝腔作勢地耍帥,卻又欲蓋彌彰地掩飾他的緊張。
可惜,以章翎的閱曆還無法提煉出這樣的觀感,她被卷毛男孩如臨大敵般的神情唬住了,不知道鬨得是哪一出,視線落在他右手上,那兜橙子已經被他攥在手裡。
下了天橋沒有店鋪,隻有一個孤零零的報刊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裡頭搖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