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們的長假還未結束,苦逼的五中學生已經提前返回學校。
教室裡的大組每月一輪,十月伊始,章翎和蔣贇就換到了靠牆的第一大組。
章翎到得早,蔣贇走進教室時習慣性地往窗邊去,章翎叫他:“蔣贇,這兒!”
蔣贇回頭一看,拽著書包走過來。
現在,換成章翎起身,讓他坐進位子。
在同學們眼裡,他倆依舊是那副“相敬如賓”的樣子,隻有章翎和蔣贇自己知道,經曆過冷戰、吵架和假期偶遇,他倆已經和好了。
看蔣贇在牆邊坐下後,章翎說:“早上好。”
蔣贇低著頭整理書包,半天沒出聲,就在章翎以為這又是她唱獨角戲的一刻,蔣贇低低開了口:“早上好。”
章翎把英語書豎起來,臉頰藏在裡頭,悶聲笑了半天。
蔣贇臊得不行,氣惱地問:“笑什麼笑?”
他沒把那隻長頸鹿帶來,因為還沒想好以什麼理由送給章翎,或者算是賠給她?蔣贇想,她的生日還要好久呢,要不……聖誕節送?可聖誕節也還有近三個月。
在那之前,還有彆的節日嗎?
蔣贇從沒研究過送禮物這種事,想了兩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暫放一邊。
章翎看到蔣贇的校服,問:“你怎麼還穿夏裝啊?大家都穿秋裝了,你不冷的嗎?”
蔣贇是跑著來的,非但不冷,還覺得熱,搖頭道:“不冷。”
章翎叮囑他:“下周一升旗儀式,你記得穿秋裝,要不然全班不統一,鄧老師又要生氣了。”
下周一……蔣贇想到那一天,他得去草花的學校蹲點,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章翎又問:“還有,晚自習和補課的事,你有沒有考慮好啊?”
蔣贇:“……”
雖然知道她是好心,蔣贇還是莫名煩躁,生硬地回答:“暫時不參加。”
“為什麼呀?”章翎原本以為他能想通,結果這人就跟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她真要愁死了。
蔣贇說:“不為什麼,我要打工,要存錢。”
“那你怎麼複習?”
“你彆管,我自己有數。”
章翎忍住氣:“行,我倒要看看你下次考試能考幾分。”
勸蔣贇參加晚自習的事暫告失敗,章翎知道急也沒用,隻能先解決午點的事。
五中的午點費是一月一交,十月的費用在九月底都已收完,章翎抽空跑了一趟辦公室,想把蔣贇的午點費補交給鄧芳,並轉達了爸爸媽媽的話。
當然,她隱瞞了蔣贇課餘打工的事。
鄧芳驚訝極了,消化以後才對章翎解釋:“章翎,現在不是錢的問題,蔣贇的午點費其實是可以減免的,就和姚俊軒一樣。我和蔣贇提過,但他不同意,他自尊心很強,該他重視的事死活不重視,這些小事卻愛鑽牛角尖。你又說不能讓他知道是你爸爸媽媽出的錢,那你要我怎麼和他說啊?”
“可以減免的?”章翎好意外,“那他為什麼不同意?”
鄧芳一攤手:“對啊,為什麼呀?我也想不通啊!”
章翎手裡拿著錢,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鄧芳歎了口氣,說:“你把錢拿回去吧,這事我來解決,我就和他說學校硬性規定,所有人都必須訂午點,和我的考核掛鉤。他也不懂,再犟嘴我抽死他。”
章翎被鄧芳逗笑了,想了想,說:“鄧老師,要不這樣,午點您想辦法給蔣贇減免,這個錢您交給他,讓他充飯卡裡,就說是學校給的餐費補貼。他每天都隻打一份蔬菜,不吃肉,我媽媽說了,這樣下去他身體會吃不消的。”
鄧芳想到蔣贇那瘦骨伶仃的身板兒,心裡也是五味雜陳,沒再拒絕,收下了一百多塊錢。
等章翎走後,鄧芳拿出自己的錢包,掏了兩張百元整鈔,起身去了食堂。
蔣贇就這麼莫名其妙被訂了一份午點,飯卡裡又多出兩百塊餐費補貼,還是退不回去的。鄧芳命令他每頓飯都必須要吃肉,由章翎監督。
“打完飯菜去給章翎看,她說可以你才能吃,她說不行你就給我去加菜!以後每個月餐費補貼都有兩百,直接打到你飯卡裡,你自己好好安排。”鄧芳看著麵前一臉呆滯的男孩子,越看越覺得礙眼,“你瞧瞧你的樣子,像個學生嗎?跟天橋下賣藝的猴兒似的!”
蔣贇腳尖點著地,嘟囔道:“我以前就是賣藝的呀。”
鄧芳:“說什麼呢?”
“沒說什麼。”蔣贇立正,問,“鄧老師,餐費補貼是從十月開始的嗎?”
“是。”
“姚俊軒也有嗎?”
“……”鄧芳真的很頭疼,“你管著你自己吧!蔣大爺,我真的是要叫你一聲大爺!你事兒怎麼這麼多啊?外頭彆去說,自己有點數,這種政策上的福利,你拿著就是了,明不明白?”
蔣贇應下,鄧芳恩準他回教室,臨走又是一聲吼:“你的物理啊!給我好好學起來!下次考試再不及格,信不信我抽死你!”
“噢——知道啦。”蔣贇飛快地溜出了辦公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過了一個國慶假期,連鄧芳的長臉看著都順眼了許多。
這一次,蔣贇沒再排斥免費午點,因為他想到了章翎的話。
她不喜歡吃東西的時候,旁邊有人看著。
蔣贇想,怪不得她每天吃午點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被他給鬨的。
第二天下午的大課間,值日生們把午點抬進教室,章翎剛要去領食物,蔣贇起身張望了一下,說:“今天吃梨,你坐著,我去。”
他走到講台邊,從筐子裡拿了兩罐牛奶和兩塊黑米糕,又在水果簍裡挑起了香梨。
也是不巧,值日生之一是和蕭亮走得很近的一個男生,叫劉陳飛,籃球場衝突也有他的份。劉陳飛見蔣贇彎著腰東挑西揀,問:“痘神,你乾嗎呢?選妃啊?”
蔣贇抬頭,劉陳飛抱著手臂一臉嘲諷地看著他。蔣贇沒理會,快速地挑了兩個香梨回座位。
劉陳飛問另一個值日生:“痘神訂午點了?”
那人指指筐上的數字:“嗯,四十八份,全班都有。”
“嘖。”劉陳飛搖頭感歎,“貧困生福利就是好啊,可以白吃白喝的。”
姚俊軒正好領完食物,聽到了劉陳飛的話,腳步一頓,又低著頭向座位走去。
蔣贇沒聽到劉陳飛的話,把午點分給章翎,給香梨時還看了一眼梨屁股,最後給了她一個大的。
章翎拿起梨子咬了一口,又脆又甜,問:“你剛才在挑什麼?”
“我挑的兩個母梨。”蔣贇單手拋著梨,說,“母梨比公梨好吃,屁股上能看出來。”
章翎看一眼自己梨子的屁股,沒看出什麼不同來。蔣贇瞄到前座湯子淵的梨,拍拍他的背,湯子淵轉過來,一臉惶恐:“什、什麼事?”
蔣贇:“……”
可憐湯子淵和薛曉蓉的記憶還停留在放假前——蔣贇和章翎的冷戰階段。
蔣贇說:“把你的梨拿來。”
湯子淵立刻雙手奉上,薛曉蓉也轉了過來。
蔣贇指著梨屁股對章翎說:“看到了嗎?這就是公梨,屁股是突起的,母梨是凹進去的。”
“味道會不一樣嗎?”章翎被蔣贇說得好奇極了。
蔣贇把梨遞給她:“你吃一口試試唄。”
章翎腦子一糊塗,都忘了這個梨是湯子淵的,接過來就“哢擦”一口咬了下去。
湯子淵絕望地看著她,章翎嚼了幾下後,說:“好像沒什麼不一樣啊。”
“你味覺絕對有問題,公梨粗糙,母梨細膩。”蔣贇一笑,把自己的梨丟給了湯子淵,湯子淵接住,章翎才意識到自己手裡拿著兩個梨,還都被她咬了一口。
“我……”她覺得好丟臉,蔣贇才第一天吃午點,就被她霸占了一個梨。
“乾嗎?想獨吞啊?想得美。”蔣贇從她手裡把那個公梨拿過來,就著她咬過的地方,一口就咬掉了半個,“哢擦哢擦”吃得賊香,還向她挑釁地挑了挑眉。
章翎傻傻地看著他,薛曉蓉努力憋笑,湯子淵卻是不怕死地開口:“咦?你倆不吵架啦?”
蔣贇瞥他一眼:“我倆什麼時候吵過架?”
湯子淵摸摸後腦勺,迷茫地看向薛曉蓉,薛曉蓉實在忍不住了,笑出聲來:“是是是,你倆一直是友好同桌,班級楷模。”
接下來就是美妙的下午茶時間,蔣贇頭一次坐在教室裡喝牛奶,吃點心,沒有囫圇吞棗,而是一口一口細細品嘗。
章翎邊吃邊問:“你怎麼會挑梨?”
蔣贇回答:“以前租房子的地方,有個鄰居賣水果,他教我的。”
章翎:“你經常搬家嗎?”
“嗯。”
章翎沒再問下去,見蔣贇吃完了點心,遞給他一張紙巾,問:“黑米糕好吃嗎?”
蔣贇點點頭。
好吃,就是沒吃飽,可以再來三塊。
“我也覺得黑米糕很好吃。”章翎開始細數,“還有芋頭糕也好吃,紅糖發糕也好吃,哦,綠豆糕和桂花糕,都很好吃。”
蔣贇無語地看著她:“那什麼糕不好吃?”
“就那種大白饅頭,不好吃。”章翎回憶著午點品種,皺著眉說,“都沒味兒的。”
蔣贇偷偷地笑,那種大白饅頭他倒是很喜歡,又便宜又頂餓,奶奶一買就是一大袋,他每頓能吃五、六個。
長假帶來的懶散在幾個上學日後漸漸消失,周日短暫地休息後,新的一周開始了。
蔣贇穿上了春秋款校服,藍白相間運動裝,彆的學生都很嫌棄,他卻覺得格外好看——穿新衣服總會叫人心情舒暢。
隻是180號買大了,上衣都快拖到大腿一半的位置,穿在身上晃蕩晃蕩,有點邋遢。
去上學時,蔣贇還另外帶了一套衣服,放學後要去草花學校,他得“換裝”,總不能傻乎乎地穿著五中校服去乾架。
下午最後一堂自習課,蔣贇向鄧芳請假,說家裡有點事,鄧芳沒多問,批了假。
蔣贇回教室整理書包準備走人,章翎問他:“你要走了?還有一堂課呢。”
“我請假了。”
“為什麼?”
“家裡有事。”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