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麵對從眼中幾乎瘋狂的迸發出如同身處於黑暗泥潭般暗紅的光亮的太宰治,葉廉輕輕的翁動著唇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因為太宰治周身散發的絕望仿佛要將他淹沒,他無法用任何蒼白的台詞去拒絕對方,也根本說不出口。
這是他養了三年的孩子,這是他最喜歡的孩子,甚至是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倘若太宰治的身體受到了一丁點的傷害,葉廉也會仿佛受傷的是自己一樣,心如刀割。
更彆提,將太宰治逼成自.殘的人還是他自己。
所以葉廉一直艱難的維持著冷酷的人設,終於在這一刻轟然崩塌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回抱起這個瘦弱孩子的身體,爾後向他承諾,會永遠陪在他的身邊。
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他都會一直成為這個孩子的支柱。
然而還不等他眼中的愧疚越發溢出,身後便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的右臂被人從後側拉起,並且在耳邊回蕩起一道焦急的聲線。
“廉!”
是安室透的聲音。
葉廉被他拉的一個踉蹌,隻能直起後背維持平衡。
他回過頭,迎著耀眼的日光看向上方,安室透那看不清麵容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從淡金色的發絲旁泄下幾縷光束,葉廉雙眼下意識的眯起了一些,這才總算是能夠看清安室透的五官。
此刻,安室透正用嚴肅的目光凝視著他,紫灰色的眼眸中浮現認真和嚴肅,即使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也沒有給葉廉打出什麼暗號,葉廉也似乎從他無聲的舉動中讀出了他的深意。
微怔住的眼眸中重新點燃了光亮,葉廉的神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半晌,朝安室透輕輕頷了下首。
見此,安室透緊皺的眉宇這才一點一點舒展開,放開了鉗製葉廉的手臂。
同一時間,他朝太宰治的方向看去,卻猝不及防對上一雙空洞的眼眸。
那雙眼睛裡什麼情感都沒有,所有的情緒都糅雜成了深邃的黑,在少年冷漠盯著他的目光中,向他猛然迸發。
安室透一時間隻覺得毛骨悚然,連脊背都鑽上了一股涼氣,像是被什麼恐怖的野獸盯上了一般。
果然,這個少年很不正常。
不能讓他跟葉廉繼續混在一起,因為葉廉也是性格偏向於異常的那種人,這兩個人在一起,一定會往無法預料的未來發展。
安室透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葉廉轉過身,用力閉緊了自己的雙眼,直到歎出一股濁氣後,才緩緩的睜開。
刹那間,那碧色的眼眸流轉著耀眼的光芒,像是晨星閃爍,璀璨的照亮了整個大地。
就連心情極為壓抑著的太宰治,都忍不住被那片美麗的瞳色吸引,指尖慢慢右移,想要觸碰他的眼簾。
但下一秒,他的手掌卻被握住了。
太宰治眼中的迷茫瞬間一掃而空,他看著將他的手掌握緊的葉廉,臉上卻並沒有呈現出輕鬆的狀態。
他的預感一向都很準,準到連他自己都厭惡自己的精準。
很快,那隻手掌便帶著他的手緩緩的離開了臉頰,即使掌心傳遞的熱度是那麼令人眷戀,但是太宰治的心臟隻覺得一片冰冷。
“我的回答還是沒有變。”
他絕望的感到了與葉廉此刻正在逐漸拉遠的距離,但是卻對這個結果無可奈何。
“我不想帶你一起走。”
眼前的青年用著冷淡的聲線,打破了他最後的一絲幻想。
“既然你不肯放手的話,就由我來讓你鬆手好了。”
那隻手最終將他的手掌帶到了他的身側,並且緩緩的鬆開了它。
恍惚間,太宰治仿佛看見了他與葉廉一直維係著的鮮豔的、名為緣分的紅線,隨著這隻手的撤離而陡然扯斷了。
“你的容身之處隻有組織,不是我的身邊。無論你怎樣想改變,這都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葉廉緩緩站起身,在心中重複了千百遍的台詞就這麼輕易的吐了出來,他不敢去看太宰治那絕望的目光,隻能將焦點彙聚在太宰治的身後。
在那裡,似乎有一雙剛剛成長的、還顯得稚嫩的黑色羽翼,在微微抖動。
如果未來有一天,這羽翼變得豐滿,可以自由翱翔在天空之中,就是他最幸福、最歡喜的時刻。
飛吧。
不要被名為眷戀的感情所束縛,你的未來還可以變得更加燦爛。
這是我對你的唯一的期盼。
“再見,不要再來找我了。”
單手扣了下帽簷,葉廉沉默的垂下了眉眼,隨後毅然決然的轉過身,朝相反的方向邁步。
他沒有看見太宰治那陡然睜大的眼睛,以及掙紮著想要抓緊他指尖的、伸出手掌的動作。
然而最終,那最後的可能性在他的指尖溜走。
他無力的手掌撲了一空,眼睜睜的看著那眷戀的背影逐漸離他遠去。
隨後消失在他的視野裡,什麼都不曾剩下。
終於,天空翻滾著蔚藍電絲的雲霧開始發出震耳的雷聲,淅瀝瀝的雨點從雲中墜落,打在乾燥的地麵上。
路過的行人慌忙用包遮擋在頭頂,匆匆忙忙往避雨的地方跑去,轉眼間路上的人群便一哄而散。
唯有一位烏發的少年始終靜靜的跪在地麵上,任由雨點打濕
他的衣衫。
他仰著頭,麵向天空,微卷的發絲散在額間,幾乎將他的眉眼全部遮擋。
幾滴冰冷的雨珠落在他的額前,又順著臉頰的弧度向下滑落。
少年輕啟唇瓣,像是在無聲的發出呐喊。
一時間,竟分不清墜落在地麵上的,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啊……到最後,他還是沒能挽回他最重要的人。
在這一片黑暗的世界裡,消失了獨屬於他的唯一的光
芒。
感覺……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呢。
少年緩緩的、挑起了一道諷刺的弧度。
——好想消失。
……
與安室透剛走出幾米遠,天空就下起了細雨。
但葉廉卻仿佛未有所感似的,始終邁開兩條退向前方走去。
還是一旁的安室透猛地拉了他一下,才讓他的大腦清醒了些。
“下雨了!”安室透蹙眉看著狀態明顯不太對的葉廉,指了指身側的一家甜品店:“我們去店裡坐坐吧。”
甜食能夠讓人的心情好起來,作為廚師的安室透對這些知識很了解,選擇這家店也是有準備的。
而腦子放空的葉廉緩了一會兒,才像是理解了他的話似的點了點頭,隨後又再次邁開腳步往前麵走去。
“……”
安室透無奈的扶住了額頭,直接歎了口氣,頗為強硬的拽著葉廉的胳膊往店裡拉去。
這副狀態的葉廉顯然很好糊弄,他根本沒有對安室透的舉止有什麼不滿,隻是順從的跟著對方往店裡走去,最後又被安室透隨意的按在一個座椅上。
安室透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還好此時的雨勢不算大,衣服並沒有澆透,而甜品店內的服務員貼心的遞給他的毛巾更加派上了用場。
朝著臉色還有些泛紅的服務員微微一笑,安室透顧不上對方羞澀的態度,直接將毛巾覆蓋到了葉廉的脖頸,並且趁著葉廉無法反抗的時候將落在葉廉後頸上的雨水用力擦拭著。
全過程中,葉廉都無比乖巧的垂著頭,一動不動,濃密的眼簾輕輕顫動,像是一隻躍然起飛的蝴蝶。
從安室透的這個角度看去,更像是一個精致漂亮的人偶般,隻是單純的坐在那裡任憑他的擺布。
安室透忍不住心情頗好的翹起嘴角。
葉廉的這幅樣子,倒是比起以前的溫柔和現在的冰冷,更能戳到他心中最柔軟的部位。
溫順的宛如籠中的金絲雀,漂亮的舒展著自己的羽翼。
然而擦著擦著,安室透的心思便逐漸跑偏了起來。
跟他的皮膚不一樣,葉廉的膚色偏向於歐洲的白皙,尤其是後頸這一部分,更是白的跟上好的羊脂玉似的,忍不住讓人想要摸上一模。
作為從日本土生土長的人,安室透的目光也不自覺追隨著那片雪白的後頸。
雖然他從前就知道日本人喜歡女性美麗的後頸,但為什麼會喜歡的原因,他似乎今天才第一
次有些明白了。
他有些怔忪的凝視著葉廉那那一小片皮膚,越被毛巾所擦,那片皮膚也越泛起一塊緋紅,更加耀眼的無法移開視線。
安室透情不自禁的伸出自己的手指,竟忍不住想要去觸碰。
“安室先生。”
突然間,熟悉的稱呼聲將他喚醒。
像是做虧心事被抓包了一樣,安室透立刻緊張的繃直了身體,大聲的回複著:“在!”
直到葉廉疑惑的扭
頭看了他一眼,他才驚覺自己的反應太過突兀,終於放鬆了些身體,一如既往的微笑著:“……怎麼了?”
“借我下你的手機。”還好現在的葉廉根本沒有精力去注意他的違和,將手掌伸向他:“我還沒有去買手機,請借我發一條短信。”
提到手機,安室透條件反射的提高了警惕,雖然他很小心的將警察局人員的短信和電話都刪掉,但是說不定還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腦海中瞬間浮現那個少年提到的關於他是警察的片段,安室透心頭一凜,差點忘了還有這件事要解決。
此時不借葉廉手機恐怕會更加讓他生懷疑,安室透便微笑著替葉廉新建了一條短信,隨後將這個界麵遞給了葉廉:“我已經幫你調好了,直接寫就可以了。”--
這樣等到葉廉發完短信後,也不會隨便的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可謂是安室透的一點小心機了。
而葉廉也沒有什麼反應的接過,他回憶著唯一能背下來的中原中也和森鷗外的手機號,最後毫不猶豫的給中原中也發了條匿名短信,讓對方去xx街道接太宰治。
太宰治手腕上的傷疤並不算深,止住血就沒有什麼大礙,但是葉廉依舊牽掛這場雨會不會讓他的傷口感染,左思右想,還是冒著暴露位置的危險,求助了中也。
打完字後,他便痛快的將手機還給了安室透,自己則長籲出一口氣,算是了解了最後的心願。
有的時候,他非常無法理解自己的情感,明明對待中原中也時他心疼的幾乎徹夜難眠,但是一旦麵對太宰治的時候,他隻是低沉一段時間,心情就恢複了原樣。
非常像是一個用完就扔的渣男。
這是係統的bug嗎?還是他的情感係統出了問題?
葉廉感到疑惑不已。
不過很快,坐在他麵前的安室透就已經帶走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因為安室透顯而易見的焦躁了起來,眉心不自覺擰起,還用那糾結的眼神不斷打量著他,一副心神不寧的狀態。
“怎麼?”葉廉問道:“有什麼想要問的事情嗎?”
或許是今天的葉廉出奇的好說話,安室透幾乎忘了沒有記憶的隔閡,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那個小鬼就這麼放著不管沒問題嗎?”
作為一個警察,即使覺得太宰治這個小鬼非常可怕,他也不想棄小孩子於不顧。
葉廉的笑容稍微淡了點,望向窗外的傾盆大雨,冷淡的隨口道:“嗯,不用擔
心。”
安室透再接再厲的試探:“看來你們之間的關係很複雜,不知道……”
“安室先生。”他還沒有說完,打斷他的話的則是葉廉有些警告著的眉眼:“我不太想談這個話題,可以換一個嗎?”
“……”
他們之間的距離看似縮短了,其實,卻還遍布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安室透的眼眸微微暗了下,隨後壓抑著那心底湧出的苦澀,繼續用冰冷的外殼將心臟包裹:“
那麼,關於他說的我是警察的這件事,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他抬起眼,似笑非笑的勾著唇,仿佛在諷刺太宰治的結論:“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說,但是錯的實在是太離譜了。”
聞言,葉廉微微一怔,下一秒,竟是有些想笑。
對了,現在的安室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情報,正在拚命掩蓋著身為臥底的身份。
眼見著安室透用那自以為精湛的演技做著偽裝,葉廉心中的負麵情緒就倏地一掃而空,隱隱約約彎起愉悅的弧度。
這種‘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的遊戲,簡直太有意思了。
報著想要戲弄他一番的惡作劇的心理,葉廉將雙手交叉放在腿上,一雙碧眸直視著安室透的雙眼,用帶著些威迫的語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