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金發的青年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聲音冷徹的像一潭幽深的湖水。
僅僅注視著那雙眼睛,太宰治就宛如窒息了一樣,呼吸的幅度陡然增大了起來。
“……你在與我開玩笑嗎,葉先生。”他儘量活躍起氣氛似的勾起笑容,朝葉廉走過去:“今天可不是愚人節哦。”
然而想象中的莞爾一笑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葉廉微微蹙起眉,目光在他的臉上打轉了兩三圈,往後慢慢退了一步。
“不要再往前走了。”他冷漠的命令道:“給我站在那裡。”
“再繼續靠近我,我就殺了你。”
太宰治的身影倏地僵硬了。
他怔怔的迎著那宛若在看陌生人似的葉廉的冰冷的視線,心臟猛地一收縮,像是整個人被拖進深不見底的海水中,感受著溺水時的絕望。
不會的……葉先生一定是在跟他開玩笑。
昨天他們見麵的時候,葉先生也表現的很正常。
而且……就算是真的、真的失去了記憶,也應該會與他告彆才對啊。
葉先生不可能這麼狠心的、什麼都不說就離去的,對不對?
劇烈的情感波動一直席卷太宰治的心緒,令太宰治怎麼也不肯相信這個事實。
但是另一方,理智卻在提醒著太宰治,葉廉是絕對不可能會用這種表情、這種語言麵對他。
就好像所有相處的歲月全部清除,他跟他之間的聯係已經儘數斬斷。
那雙眼睛裡再也沒有對他獨有的溫柔。
他不再是特殊的存在。
真相已經清晰的浮現在太宰治的腦海中,但是他卻拚命掙紮著,不敢去承認。
“葉先生,我是太宰啊。”太宰治鳶色的瞳孔裡透出仿佛抓著最後一根稻草似的希翼,他用最溫柔的聲線,來呼喚著葉廉:“你肯定記得我吧,我們相識了整整五年,一起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你……不會忘記我的,對吧?”
聲線輕喃,害怕隻要用力一些,就會打破那僅存的幻影。
但是無論他說些什麼,此刻的葉廉也無法回應他。
對太宰治這個名字,葉廉確實覺得稍顯耳熟,但是,也隻是有點耳熟的程度而已。
他冷漠的看著眼前這青年的表情,沒有任何表示。
青年明明唇角是勾著笑的,但是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卻似乎溢滿了滿滿的悲傷。
這讓葉廉稍微猶豫了下,沒有將口中的‘不認識’說出。
這大概是他對這個陌生的青年,最後的那點溫柔了。
然而太宰治要的,並不是什麼仁慈和溫柔,他想要的是葉廉笑著肯定他的話。葉廉並沒有失憶,也並沒有打算離開這個世界。
可惜,這最後一絲的渴望在葉廉那平靜的眼神中,終於完完全全的碎裂了。
太宰治的瞳孔倏地擴散著,巨大的衝擊令他的身體猛地一晃,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他的臉上承受著信仰破碎時候的崩潰,手臂也在輕微的顫抖著,冰冷的血液快要將他的心凍結。
他緩緩的低下頭,額前的發絲遮擋住他的雙眸,令他的表情越加晦暗不明,爾後,他將麵部埋入顫抖的雙手中,僅露出來的唇瓣緊緊的抿著,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半晌,他像是從喉嚨中硬生生擠出來一樣,發出幾聲詭異的音節:“騙……人。”
音量越發拔高:“你……騙了我。”
從指縫中展露出來的偏暗紅的黑眸,迸發出強烈的惡意。
“你騙了我……任務是假的,是陷阱。”
“就這麼想要離開我的身邊嗎,葉先生!”
他近乎悲傷的質問著。
但是葉廉卻無法理解他的話,無論他心中的這股怒火怎麼想要抒發,葉廉也絕不可能給他任何的撫慰。
就像是一拳揍到了軟綿綿的棉花中,隻覺得無力感襲遍全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葉廉冷靜的凝視著他,就算太宰治表現的多麼令人心碎,他那堅硬的內心也絕不會感到一絲波動。
“已經夠了。”
不過不知道為何,葉廉覺得隻要還在這個世界存留著,他就會偶爾感到一股煩躁感,事實上,無論他的大腦多麼理智,但他現在胸口卻浮現出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窒息感。
“我要離開這裡。”
他對係統說著,迫不及待的想要從這種情感中逃走。
“你要走?”不知道從他的哪個動作判斷出了他的想法,太宰治眼睛一眯,頓時焦急的往前邁出一步。
“不要離開我身邊。”仿佛一道魔咒一樣,這句話捆綁著太宰治,讓他的眼眸中浮現出深邃的光。
他忽然將手掌伸入口袋中,再移開時,手裡已經赫然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葉廉看在眼裡,但卻毫不在意:“你以為那種東西就能殺了我嗎,就算是小巧我的力量,也實在是太愚蠢了。”
傳送陣還有半分鐘才能開啟,葉廉隨意將手掌豎在胸前防禦,令詭異的電流布滿周身,光憑氣勢上來說,就是葉廉這邊更勝一籌。
“殺了你?”倏地,太宰治低低的笑了起來,“……我怎麼可能殺了你呢,我是這麼的愛著你啊。”
他抬起頭,眼底中藏匿著的濃稠的愛意幾乎清晰可見。
被那麼深刻的愛所包圍著,葉廉竟被這股甜蜜和柔軟一時間壓得無法動彈,垂在身側的手掌猛地蜷縮了一下。
“這把匕首,不是為你所準備的。”
而太宰治此刻宛如情人之間的低喃一樣,一邊柔聲的訴說著,一邊還用熱烈的眼神凝視著葉廉。
不知為何,葉廉敏銳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這股預感越來越濃,也讓他的眉頭壓的越來越低。
直到太宰治高高抬起匕首,雪白的利刃上折射著明亮的光。
“這是為我準備的啊,葉先生。”
說話間,尖銳的利刃已經猛地捅向了太宰治的小腹。
葉廉的瞳孔驀地一縮,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抬起手,想要將匕首打落。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向不關心他人的他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反應。
但在那一瞬間,衝動明顯大於了理智。
不想讓這個人死,不想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人受傷……這迸發出來的情感令葉廉眼神淩厲的一眯,迅速的向太宰治握著的匕首攻去。
他的速度幾乎跟太宰治刺下去的動作一樣快,但是葉廉卻沒有料到,太宰治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緊握著匕首。
也就是表明,葉廉本打算用巧勁震掉匕首的策略沒有成功,他僅僅將太宰治的匕首落點的位置移動了一下。
本來匕首的位置是向中心的小腹刺去的,而現在,它刺向了太宰治一側的腰身,劃破了黑色的西服,將還帶著熱度的鮮血濺出。
有幾滴正好落在了葉廉的手臂上。
倏地,葉廉的手臂頓時一僵,那股溫熱對他而言,卻如同利刃刺穿他的胸膛一樣,令他的麵部浮現出一抹恐懼和痛苦。
更要命的是,太宰治的眼中迅速爆發出一股亮意,明明傷口疼痛不已,竟還朝他愉悅的勾起了唇角。
“為什麼要救我,葉先生,你不是說你並不認識我嗎。”
“那剛才的動作又是什麼意義呢。”
葉廉怔在原地,隨著太宰治的質問,腦海中的疼痛感忽然從四麵八方朝他傳了過來,痛苦的像是要把他撕裂。
“……承認吧。”太宰治扔開了匕首,任由腰上的傷口不斷墜著血珠,腳步踉蹌的往前走去,朝他伸出了手:“你認識我,你喜歡我,你想要保護我。”
他的話語每每都能戳中葉廉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葉廉迷茫的看著他的靠近,心臟一頓一頓的收縮著,從心口蔓延著的酸澀的情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就算刪去那些記憶,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也不能消失,你看,你的身體還記得我,你還在下意識的保護我。”
烏發的少年笑著,堅定的眼神宛若要撕裂他的冷酷的外殼。
“回來吧,葉先生。”
“我就在這裡。”
“……”
柔和的秋風吹卷著金燦的樹葉,飄蕩過葉廉的視野中。
葉廉碧色的瞳孔中快速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最終定格在猶豫中,緩緩的開了口:“我……”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金光卻倏地籠罩了他,巨大的時空裂縫從他的身後張開,像是要將他拉扯進來一樣,散發出強力的磁場。
半分鐘的時間到了,葉廉將要離開這個世界,誰也無法阻止。
葉廉低頭看了看正在扭曲的身體,連忙抬頭望向前方的太宰治,太宰治正臉色鐵青的站在原地,顯然已經明白了他即將要被傳送走的事實。
就算他想要反抗,也終究抵不過命運嗎……
葉廉無聲的歎了口氣,任由這種吸力將他卷入時空裂縫中。
“葉先生,我會在這裡等你!一直,在這裡等你!”
倏地,熟悉的聲線傳遞了過來,即使葉廉早已看不見太宰治的身影,卻能聽見從遙遠的方向傳來的話語。
“所以,你一定要回來,這裡是你的歸宿,無論什麼時候,你都可以回來——”
大腦一片暈眩,但是腦海中的聲音卻久久不曾停歇,葉廉猛地睜開雙眼,大口喘息了幾下。
映入眼簾的卻是高聳入雲的樹木,翠綠茂盛的綠葉和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