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捉了那掃地的小沙彌, 想如平常般逗逗他套出些話來。
可那小沙彌現在見了洛飛羽如同見了洪水猛獸,連糯米糕也不肯吃了, 抱著光溜溜的小腦袋扭頭就跑, 邊跑還邊嘀咕:“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看樣子多半是被老和尚敲光頭敲怕了。
洛飛羽遂放過了他, 無意中瞥見幾位要出門的僧人,駐足問道:“幾位師父這是要去哪兒?”
南少林除了無花, 鮮少有出門遊曆的弟子, 這幾位並非采辦的弟子, 洛飛羽故才有此一問。
僧人們早就對他臉熟, 溫和有禮同他解釋道:“山下有百姓亡故, 請我們去做超度法事。這是常有的事, 我們都已十分熟道了。”
“師父們功德無量。”洛飛羽了然點頭, 也並未在意,“可是哪家走了老者?”
僧人們搖了搖頭, 歎息道:“非也。是那城門茶館的掌櫃和小二, 聽說前日招惹了倭人,遭了報複, 夜裡不聲不響的就被……阿彌陀佛!”
洛飛羽笑容消失, 怔在了原地。
僧人們忙著去做法事, 匆匆同他鞠了禮便離開了, 洛飛羽立在七月的日頭下麵, 卻提前體味了涼瑟秋風。
……難怪這幾日, 茶館都沒開張!
他心怎麼能這麼大, 如此明顯的事都疏忽了!
洛飛羽給了自己腦門一個爆栗,當即大輕功衝去天峰大師的小院。
草木幽絕的竹林敞軒中,無花和天峰大師盤膝對坐,麵前茶已飲儘,仿佛正在回味最後一絲洗滌俗塵的餘味。
他聽到那須眉皆白的老和尚對無花道:“你且說來。”
無花手掌攤開在他麵前,從容優雅:“秀姑娘當日之舉,令弟子明悟:握得再緊,這掌中都是空的;不如攤開來,反而一切儘在掌中。”
天峰撫須笑了起來,好似十分滿意,語中帶著幾分感歎道:“看來倒是我弄巧成拙了。隻是可惜了那位女施主……你若定了心意,我明日便讓無相轉告她,你將下山遊曆些時日。”
無花正要答應,洛飛羽突然從天而降,怒氣衝衝捉住了他的手腕,張口就要罵,轉頭卻又同天峰大師那雙洞悉世情的眼睛撞在了一起,莫名生出些拘謹和無措來。
他嘴邊的話於是就沒吐出來,彆彆扭扭對天峰大師拜了拜,忍著怒意道:“老和尚!借你徒弟一個時辰!”
說罷便拉著無花跑了。
天峰大師瞧著他倆的背影,若有所思。
“砰——”禪房的小門被洛飛羽暴力撞開,他抬腳將背後的門的勾上,一把將無花推到了牆根。
無花後背撞上牆壁,微微吃痛,臉上卻還保持著溫文淺笑。洛飛羽雙臂撐在他頸側,瞬間就將他前後左右的空隙全部鎖死。
洛飛羽閉目低著頭,深呼吸了幾次,半晌都沒說話。
無花冷靜且輕鬆地微笑道:“秀姑娘何必如此——”
洛飛羽沒有抬頭,十分肯定:“是你乾的。”
“施主說笑,貧僧同他們無冤無仇……”
“因為他們聽見我說你父親是東瀛人。”
無花十分好脾氣似的,慢條斯理道:“他們是被倭人報複所殺,是死於長刀,並非少林神拳。”
“天峰老和尚不在此處,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你不用繼續端著。”
無花笑意更甚,“好罷,既然如此,秀姑娘可以儘情罵了。在你罵完之前,我絕不還口。”
洛飛羽抬起頭,一手抓住他胸前僧袍,咬牙道:“你利用我!”
無花非但沒有生氣,還難得誇讚了洛飛羽:“你還能反應過來,不算徹底沒救。”
什麼動凡心的大師……都是他故意的!他利用自己出格的行為將計就計,在少林眾人麵前演戲表現,放鬆天峰對他的戒備,讓天峰看到他一心向佛,好讓老和尚心甘情願把少林托付給他。
江湖上的風言風語,比起少林的傳承,前者自然微不足道。
洛飛羽都要被他氣笑了,火氣好半天都撒不出來,拔了長劍最後也隻是險險釘在了無花耳邊不到一寸的地方,沒真插在他腦袋上。
無花這一刻的耐心仿佛好到了極致,“你也知道你現在不能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