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破碎的瞬間,數不儘的光順著裂縫向外蔓延。四周好像變成了一片漆黑不見底的深海,大片大片星辰碎片鋪灑在海中,密密麻麻鋪向極遠處。
海水追逐著他,從四麵八方而來。
在一股仿佛溺水窒息般的壓力中,白意用力掙紮著浮上海麵,光線照在他的眼皮上。
他緩緩睜開眼睛,蘇醒過來。
刺目的光通過窗簾的縫隙照在他的臉上,身下是床鋪所特有的柔軟觸感。
對麵牆壁上的掛鐘發出叮的一聲響,兩根指針連成了一條線。
——早上六點整。
白意躺在床上,眼神毫無焦距,繼續發呆。仿佛突然斷線,陷入卡頓的機器,隨時都有可能重新陷入沉睡。
直到五分鐘後,他朦朧的眼神這才聚焦,整個人就像是充滿了電量重新上線,突然直挺挺直起上半身,“活”了過來。
下一秒,他伸直雙臂打了個長長的嗬欠,亂糟糟的頭發隨著他的動作顫了顫,那剛剛聚焦的雙眼又半垂下去。一副續航能力不足,就要再度休眠的姿態。
「同樣的夢已經持續七天了……」
心中念頭閃過,他發出拖長音的感歎。
“好——無——聊——”
做夢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體驗,但每晚入睡都會進入不同的夢境之中,意識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夢醒之後還能清清楚楚記得每一個細節……這樣特殊的體驗,可就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經曆的了。
對白意來說,這卻是他一直以來的日常。
從他有記憶開始,便是如此。
每晚入睡後,他總會不可自控地墜入各式各樣的夢境中,麵對各種奇怪的開局。
大多數時候,他夢到的都是一片深海,海水深沉得如同粘稠的墨,四周是不斷墜落的星辰碎片,那種真實到讓人窒息的壓力總會帶給他一種溺水般的錯覺,直到他拚儘全力從噩夢中掙紮著醒來。
其他一些時候,他會夢到各種各樣的場景,自身也在其中扮演某個角色。有時隻是幫人送個信,有時可能麵臨性命之危,需要在極短的時間裡做出正確的抉擇。
這些夢境的持續時間有長有短。長的半個月重複同一個夢,最短的一天換一個。
經過這麼多年的嘗試與總結,白意並非一無所獲。他發現,隻要代入角色之中,按照自己的揣測,儘量去做符合角色意願的事,同一個夢境往往持續不了幾天便會徹底從他的身邊消失。
而若是嚴重違反角色的意願,那麼他就會日日夜夜持續重複這個夢。
最長的一次,一個夢境重複了三個月。
簡直……就像是惡鬼附身了一樣。
昨晚那個夢,便是第七次重複了。
入夢的第一時間,出現在白意眼前的就是一副明晃晃的凶案現場。
視線所及,便是兩具新鮮的屍體與一位新鮮出爐的殺人犯。
而他如同盤踞於高空的幽靈,無聲無息地俯視著這一切。
緊接著,他眼睜睜看著從樓梯上走下的小男孩被眼前這一幕驚嚇到,直接跌坐在了樓梯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而凶手也迅速被小男孩鬨出的動靜驚動,第一時間轉身看向他,眼看就要讓地上多出又一具新鮮的屍體。
——這一切實在目不暇接,如同遊戲中的過場動畫般在白意眼前進行,直到他眼前一花,發現自己已經進入小男孩的身體之中,成為了這個即將被炮灰的角色。
迎著一雙滿含殺機的眼睛,白意不假思索,第一時間將視線放空,跌跌撞撞摸著牆壁爬起,臉上浮現出孩子特有的茫然而天真的神色:“……是菲爾特醫生嗎?”
對方不出他意料地愣住一秒,然後給出了回應——暫時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所有的謊言說來是如此的流暢,白意高速運轉的頭腦讓他在瞬間就做出了最有利於當前的選擇——扮演一位盲童,並主動給予這位隨時可能殺掉自己的凶徒一個合理的身份,降低對方的警惕。
他言語中甚至特意引導對方搭話的興趣。
慘死的雙親,對一切一無所知視仇如友的孩子,許久都沒有客人光臨接下來也很可能沒有人打擾的封閉環境……他主動為眼前的凶手奉上了足以作為精彩劇本的素材,以及一個沒有人乾擾的舞台……
事實證明,這樣的小手段的確有效。
大概某些人天性裡就有著撕碎彆人的美好,欣賞他人的悲劇,並從中獲得愉悅感的劣質因子。哪怕這看好戲的時間很可能為他自身增加風險。
或許……這也是那麼多反派之所以死於話多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一個年幼體弱又眼盲的孩子,又有什麼威脅性呢?就算過一會兒再殺,也不是什麼大事。
K就這樣被一步一步引導著,放鬆了對白意的警惕。他懷著某種變態般的心理,一邊處理屍體,一邊用「菲爾特醫生」的身份,與眼前的男孩交談起來,甚至有些可惜要殺掉如此乖巧懂事的獵物了。
而這個過程已經足夠白意大概看出他的性格,同時用眼角餘光不著痕跡地摸清周圍的情況。譬如,哪裡有趁手的工具,哪裡有合適的退路,哪裡有足以幫助一個幼童戰勝成年人的關鍵性道具……
那份存放於招待台下的強效安眠劑,就是他所發現的意外之喜。
——儘管夢中世界與現實不同,藥物的類型與包裝也不同,但隻是打開藥瓶聞了一下,白意就憑長久以來豐富的經驗判斷出這是帶有強烈致眠效果的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