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瓔珞(1 / 2)

孟晚陶是被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吵醒的。

醒來的那一刻,她先裹著身上的薄被打了個寒顫,這才一臉無奈撐著虛弱的身子坐起來。

坐起來後,抽泣聲就更明顯了。

孟晚陶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張嘴,剛要喊在門口偷偷哭的人進來,就被咽喉的灼痛痛得猛咳起來。

本就病了許久,又多日未進食,這一咳咳得孟晚陶差點去了僅剩的半條命。

雖然沒能喊出聲,但效果也是一樣的,蹲在門口哭的小瓷聽到動靜忙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你還好嗎?都是小瓷沒用,沒能請來大夫,嗚嗚嗚,小姐……”

孟晚陶好容易止了咳,艱難開口:“彆、哭了。”

見小姐咳得隨時要斷氣一樣,小瓷又急又害怕,又一直哭,根本沒聽見。

孟晚陶隻好又蓄了會兒力,聲音比剛剛稍稍大了些:“彆哭了。”

小瓷這回終於聽到了,見小姐能開口了,她忙止住了哭,又哭又笑道:“小姐你沒事了?”

孟晚陶哭笑不得,這小丫頭是不是傻,她現在哪裡像沒事的樣子?

平靜了心緒和呼吸後,她示意小瓷:“水。”

小瓷應了一聲,淚都來不及擦,忙去倒水。

喝了半碗溫水,孟晚陶總算緩過這口氣來。

靠在床頭她看了眼麵前滿臉是淚,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總算和記憶中的人名對上了號。

小瓷。

原身孟晚陶的貼身丫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也是唯一對孟晚陶真心的人。

見麵前不過十歲的女孩子滿臉擔心,不知是害怕還是緊張,瘦弱的身子不住發抖,孟晚陶難免有些不忍,到底穿來前她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學生呢。

她衝她笑笑,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

嗓音沙啞虛弱,小瓷眼淚又落了下來。

孟晚陶心頭一軟,剛要再開口安慰,就見她馬上抬手抹掉眼淚,擠出笑問她:“小姐你餓不餓,我去看看廚房還有什麼吃的。”

孟晚陶確實餓了,也不知道原身到底幾天沒吃飯了,她剛剛連起床都差點提不上來氣。

見她點頭,小瓷喜極而泣,小跑著去廚房找吃的。

小瓷前腳出了門,後腳,孟晚陶就擰起了眉。

一個時辰前她就醒了,隻是因為太虛弱,再加上乍然得知自己穿書了,穿成的還是一個父母早逝,因為母親出身而不受祖母待見被養在京郊莊子上,吃穿用度,連府上丫鬟都不如的承譽伯府三房遺孤孟三小姐,直接又被氣昏了過去。

來都來了,再氣也於事無補。昏過一次,再醒過來,孟晚陶鎮定了許多。

她穿的是自己曾經看過的一本大男主逆襲文,男主宮衡,是慶國現在的皇帝,登基三年,今年八歲,尚在成長期,正在大反派攝政王宮玨的眼皮子底下韜光養晦,在未來的十年他一步步謀劃,最終除掉攝政王,走上權利的巔峰。

因為男主現在還小,朝政現在是由攝政王宮玨和太後共同治理。

大反派攝政王性情陰毒,暴戾殘忍,幼弟登基後,就開始瘋狂培養自己的勢力,原本還能憑著身份與攝政王平分秋色的太後,現在已隱隱落入下風,攝政王一派,風頭正盛。

兩個派係的爭鬥,打從幼帝登基,就一直沒有消停過,不管是攝政王一派,還是太後一派,都不是仁善的主兒,兩虎相鬥,還是皇權之爭,朝堂自然是不安穩的,牽扯其中,一個不警醒,就是抄家滅族的下場,京城和朝堂,表麵看著平靜,內裡卻是波濤暗湧。

在這樣的形勢下,京城的世家大族,想明哲保身幾乎是不可能的。

孟晚陶自認,她一個不曾經曆過大磨難長在新時代的大學生,根本應付不過來這種權利的爭鬥。

慶幸的是,她雖穿書了,承譽伯府卻因為日漸衰落,年輕一輩也無甚可造之才,便沒卷入這場風波裡。而原身孟三小姐卻跟這本逆襲文的主要劇情無關,既不是反派也不是炮灰,隻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雖然身世悲涼,但至少不用一睜眼就擔心自己的小命。

她看了看屋內陳設,屋子又小又陰冷,家具更是破舊,屋內連個像樣的擺設都沒有,唯一的一架屏風,還缺了一個角,甚是寒酸。

承譽伯府雖日漸沒落,倒也沒有落魄到府上小姐隻能住這般閨房的境地,這原就隻是針對她。

這境遇,也就比穿成炮灰好那麼一點兒。

因為孟晚陶的母親鳳瀟出身風塵,但性情剛烈,隻賣藝不賣身,十八年前豔名享譽京城,與孟晚陶的父親,也就是承譽伯膝下最有出息的第三子孟司壤一見鐘情。

孟司壤當時年少有為,是慶國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整個孟家都對他寄予厚望,他也沒辜負家族的期望,無論是騎射還是兵法都按著家裡安排,一分不差學習訓練,極其刻苦。獨獨在婚嫁上,他頭一次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非要娶鳳瀟。

承譽伯和老夫人早就給他們最優秀的兒子相看好了能在朝堂上幫扶他的人家,自然極力阻攔。

孟司壤‘不憑旁人他也會光耀孟家門楣’的保證,並沒能打動承譽伯和老夫人,因為兩人的極力阻攔,他甚至連個侍妾的名分都給不了鳳瀟,隻能沒名沒分的把她帶在身邊。

雖然給不了名分,孟司壤卻堅決不娶妻。

為此,承譽伯和老夫人動了大氣,幾度要與孟司壤斷絕關係,甚至在孟司壤領旨前去戍守邊關,臨行前都不肯見他。

鳳瀟原就不在意名分,自願陪孟司壤一同前往苦寒無比的西疆。

孟晚陶出生那年,月氏來犯,她父親母親為了守衛百姓和疆土,戰死沙場,當時在位的是宮衡的祖父慶惠帝,慶惠帝感念他們夫妻為國犧牲,特下旨嘉獎,尤其稱頌了孟晚陶的母親鳳瀟心中有大義,剛烈英姿,還給他們唯一的女兒孟晚陶賜了一個平安瓔珞,希望她平安長大。

有了慶惠帝的嘉獎,承譽伯和老夫人再不滿意鳳瀟,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認下這個兒媳,還為了承譽伯府的名聲,特意派人去邊關接回了還不滿周歲的孟晚陶。

哪怕有慶惠帝的嘉獎和賞賜,偏見也早已在眾人心底生根發芽,承譽伯府上下,都沒人看得上孟晚陶這個三小姐,頭一個不待見她的就是孟老夫人。

孟晚陶年幼,爹娘不在了,她也沒個外祖家幫襯,在承譽伯府根本沒有地位可言。

但好歹,孟家還顧著點天家威嚴,沒敢在明麵上對孟晚陶太不好看,在府裡象征性地養了小半年,過了風頭,就以三小姐出生邊關,有不足之症,要小心靜養,就送到了承譽伯府在京郊的莊子上。

這莊子依山傍水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秀麗宜居,眾人都當承譽伯府是真的看重這個三小姐,讓她在此地好好靜養,還很是稱讚了老夫人一番。

外人看著,孟三小姐尊貴體麵,可內裡,隻有自己人才知道,孟三小姐日子過的連丫鬟都不如。

老夫人不待見她,底下自然沒人把她當個主子看。

初初還礙著慶惠帝的聖旨,對她有三分恭敬,可時間久了,誰還把一個無父無母又被府裡諸位主子嫌惡的小丫頭放在眼裡呢?

而且皇上日理萬機,上了年紀後,身體還不好,哪有功夫管他們府上後宅裡這點小事?況且也沒人替孟晚陶出頭,莊子又遠離京城,眾人對她便越來越輕賤。

直到慶惠帝駕崩,慶昭帝即位,再到現在慶成帝即位,再沒人提及當年的聖旨和禦賜瓔珞。

孟晚陶漸漸大後,便越來越刺老夫人的眼,像這樣的高門大戶,都不用底下人刻意磋磨,隻消不把她放在眼裡,都能要了她的命。

孟晚陶打小身子就弱,在這些人的無視和不待見下,身子越來越差。這次之所以她能穿過來,就是因為入秋後天涼,莊子裡‘伺候’她的人,不給她添置厚被,也不好好提供每日膳食,導致她著涼發熱,小瓷請劉媽媽去城裡請大夫,也被搪塞,幾番耽擱,年僅十五歲的孟三小姐沒撐過去,便成了現在的孟晚陶。

回憶完這位孟三小姐的生平,孟晚陶也挺唏噓的。

受儘委屈長到十五歲,還沒見過外麵的天空,就沒了。

這命和造化也忒差了。

現在既然她穿來了,這種非人的日子,她自然不能再過……

正靜靜捋著思緒,小瓷苦著一張臉回來了。

沒等她開口,小瓷就先朝她告罪:“小姐,都是奴婢無能,廚房的徐媽媽說過了飯點了,隻有早上剩的白粥和倆冷饅頭,奴婢……奴婢想幫小姐要些熱乎的都不能……”

眼看著她又要哭,孟晚陶衝她招了招手:“沒事,先將就吃罷。”

她實在太餓了。

小瓷走過來,又道:“不過,我看到灶台碗裡扣著一碗鹵肉,就偷偷給小姐拿了一塊回來……”

說著她從懷裡掏出一塊用樹葉包的肉,小聲跟她說:“我怕被發現,沒敢拿多了,就拿了一塊,小姐你快吃罷……”

原本看著白粥和冷饅頭有些蔫的孟晚陶,看到這塊鹵肉,眼睛頓時就亮了。

隻是……

這也太少了。

就一小塊,她總不自己全吃了,可分又不好分。

見她遲疑,小瓷忙道:“小姐放心,沒人看到,我拿過後稍稍整理下,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孟晚陶抬頭,分明看到她吞了下口水。

也是,她也就十歲,還是個孩子。

而且粥和饅頭都是冷的,吃下去肯定會不舒服。

剛剛打量屋子的時候,她看到靠牆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小爐子和砂鍋,思量片刻,便指著那小爐子問小瓷:“那個可以用麼?”

小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是爐子,心底有些奇怪,晨起是她不是還燒了水給小姐喝的麼,小姐這就忘了?

但她也沒多想,想著小姐許是病糊塗了,便點頭:“可以。”

孟晚陶登時來了精神。

她一邊下床一邊吩咐小瓷:“你去生火,我給你煮肉絲粥。”

小瓷不知道小姐是什麼時候學會的煮粥,但聽到這話,還是麻利地去生火。

白粥涼了後,粘稠在一塊,看著就讓人很沒食欲。

她淨了手,把粥倒進鍋裡,又往鍋裡添了一碗水,邊煮邊用勺子攪拌,等到水開,便把那塊不大的鹵肉,撕成細細的肉絲放進鍋裡。

肉絲剛浸到粥裡,濃濃的鹵肉香就往人鼻子裡鑽。

小瓷蹲在孟晚陶身邊看火,被這味道香得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她又期待又開心:“小姐你什麼時候學會煮粥的啊?”

她都不知道呢。

“經常看到廚房裡他們做飯,”孟晚陶一臉淡定地回她:“就會了。”

没有了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