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已過去多年, 程年年依舊對那些話記憶深刻。
一身西裝氣質驚人,手拿著文件袋匆匆要出門的程京樺停在門口, 逆著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聲音卻聽起來極其鄭重。
用當父親威嚴來壓她:“年年,不能因為你是個孩子,就總是要求爸爸陪你, 或給爸爸打電話,爸爸工作很忙的,你這麼黏人,給爸爸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最後, 再輕飄飄的留下一句“實在忍不住了就給你媽打電話吧, 你是她生下來的,應該跟她最親才是”,就毫不猶豫的走了。
緊接著就是化著精致妝容, 手裡提著包包,穿著職業裝的林秀,在她麵前蹲下來平視她。
然後溫柔又不容拒絕的告訴她:“寶貝,你已經八歲,是個大孩子了,要學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要一點小事就打電話問媽媽,而且,媽媽不是已經給你請阿姨了嗎?”
最後, 再一臉很無奈很寵溺的表情看著她,妥協似的歎了口氣:“這樣吧,要是你實在想要人陪,媽媽就再給你請一個生活助理吧,讓她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陪著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當時,年僅八歲,被保姆虐待威脅的程年年第一次嘗到了求助無門的感覺。
誰會懂那種,明明父母健在,卻不被父母接納,連最簡單的庇護都不願意多給的絕望感?
彆說庇護了,他們連最簡單的問候都吝嗇於給她!
程年年不可自抑的渾身顫抖,痛苦的閉上眼睛。
哪怕很清楚這是書裡的世界,即使她把程京樺夫妻寫的再逼真,把一切跟自己有關的背景,過往的記憶,再怎麼還原,麵前的這倆個人也不可能是真的現實生活裡的那對夫妻。
程年年還是覺得很難受。
心臟仿佛被人揪住,淩遲般緩緩擰緊,五臟六腑都緊跟著顫抖,有那麼一瞬間,程年年覺得自己的血液裡都是冰冷的。
有些事壓在心底時不覺得痛,一旦掀開一點點,那尖銳的疼痛就一陣緊跟著一陣來了。
這時,程年年的掌心突然被人握住了,緊緊地拽著,仿佛拽住了他的全世界,心疼又溫柔的捏了捏。
心裡的難受一頓,程年年年年回頭,果然看見了十六。
少年長著一張帥氣逼人的臉,麵部輪廓線條已經隱隱有些趨向淩厲了,麵無表情時很能駭人,看著就讓人不敢接近。
但,少年看著她的眼神卻是溫和寵溺的,墨色的瞳孔裡泛著水潤的光澤,裡麵柔和的光仿佛能治愈一切。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程年年心裡一暖,緊跟著整個四肢百骸都跟著熱了起來。
程年年指尖動了動,往上,勾住十六的掌沿,心裡既是心酸又是感動,險些在這樣的目光裡掉下淚來。
就好像她幼年時受的那些委屈,那些輕謾無視,以及這麼多年來藏在心底的害怕酸澀,以及不可言說的怨恨,他都知道一樣。
並且,還用眼神告訴她,不管以前這個世界對她有多不公平,以後的日子,他都會寸步不離的陪著她,保護她......
程年年眼眶濕潤,克製住想要抱上去的強烈衝動,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裡的激動。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崩潰的哭聲。
程年年回頭,看了一眼,是林秀在哭。
她捂著臉,似乎是被程年年那些指責壓的抬不起頭來,整個背脊都是彎的,哭得特彆悲傷,哭聲裡還隱隱包含著一些悔恨和自責。
程京樺眼裡更是含著熱淚,顫抖著跟她道歉:“對不起年年,是爸爸媽媽做的不對,對不起......”
聲音剛落,就再也忍不住似的,泣不成聲。
程年年的心情卻已經平複下來了。
她看著這兩人,心裡依舊沒有一絲波瀾。
她已經過了那個覺得肯定是自己不夠好,所以才不值得被父母愛,因此拚命的想要做好每一件事,希望能夠得到父母一個讚賞,或肯定眼神的年齡了。
說她冷漠無情也好,說她不孝也罷,都隨便了。
現在的她,除了偶爾情緒激動時,才會忍不住爆發出對父母的怨氣之外,已經對這夫妻倆沒有任何期待了。
程年年收回視線,什麼都不想再說,直接拉著十六出門了。
十六也沒說話,安靜陪在她身邊,跟著她一直往前走,就像之前在那個森林裡一樣,對她的任何要求和想法都很信任,沒有任何疑問,也不在乎去哪,反正她去哪他都跟著就是了。
十六其實特彆心疼。
他想要抱住年年,想要摸摸她的頭,親親她的手心,想要告訴她,不要再傷心了。
那對夫妻不配讓她這麼難受。
是他們沒做好。
沒有儘到做父母的責任,有眼無珠,看不見年年的珍貴。
他們現在後悔了,但如果年年不願意,就算她想要跟他們斷絕親子關係,十六也百分之百支持。
十六還想告訴年年,不管彆人怎麼樣,他永遠都不會變的,十六一直都像初見那樣,對年年懷著一片赤誠之心。
在他心裡,年年就是世界上最珍貴最寶貝的小仙女,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
十六也不行。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刺激過頭了,程京樺夫妻眼睜睜的看著程年年拉著十六走了,竟然沒有叫住她,
林秀還打了個電話,叫楊叔趕緊過來跟著他們。
大晚上的,楊叔剛到家,飯都還沒吃一口呢,就被林秀哭著叫出來了。楊叔還是第一次看見林秀哭的那麼不顧形象,還以為他們家裡出了什麼大事兒,心裡頓時忐忑極了。
但他也沒問,隻是儘職的找到了在路上漫無目走了半天的程年年跟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