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那奧多的眼神沒有焦距,他就像一尊無神的雕塑,任由梅愛撫。
梅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有些生氣:“你為什麼還是一副無為所動的樣子?擺脫她的束縛有那麼難嗎?”
“你這該死的!”
梅一把推開他。
她不明白!明明已經把自己設定成了他潛意識裡的人,為什麼現在他宛如一個傀儡?
沒意思!
但那奧多身體中和海神那微妙的聯係又讓梅無法放手。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
當年格裡芬用來竊取神明的手段也算不上多麼高明,但他們就是成功了。為什麼她不能嘗試一下呢?
神明墜落。
多麼宏偉又驚心動魄的場麵。
那是她見過最美麗的畫麵。
為了重現一次,她願意付出所有。
心思百轉,梅最終還是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笑臉。
“我的話也傳到了,繼續留在這裡還不知道那個小瘋子會對我做什麼,我打算走。”梅一揮手,前方出現了一個水晶球。
她看著水晶球中的斷壁殘垣,嘴角上揚,又皺了皺眉。
水晶球最後破碎了,而梅的臉上也長出了三片黑鱗。
“一切都很順利呐。”
梅親吻了一下破碎的水晶球,把它從高塔上拋下。
“再見,我的老朋友,有你這上萬年的陪伴,我很幸福。”
梅的眼睛裡終於浮現出幾絲微不可查的溫柔。
“你走了,我解脫的日子也快到了。”
……
沒有裴斯在場,貴族們似乎更能夠暢所欲言。
他們和人類法師很快就敲定了協議。
因為這似乎是有利於人魚們的,而且,卡凱奇斯國的軍隊若真的要從海上踏足黃金伽德曼,那麼必會損害人魚們的利益。
安格爾走時帶上了巴裡。
巴裡把阿裡抱在懷裡,拿著鬥篷掩蓋了一下他長出鱗片的手背。
阿裡的身體很虛弱,本來是不適合奔波的。
但巴裡認為心裡的絕望比身體上的更難讓人承受。給阿裡一個目標,是他活下去的盼頭。所以他說服了麗娜,帶著阿裡上岸。當然,還有克裡斯托弗熬製的藥膏。
維爾德拿了兩卷羊皮卷給巴裡:“新增的。”
巴裡點頭接過。
停在海上的船隻終於迎來了它的主人,護衛們立刻圍住剛剛上船的巴裡。
安格爾擺了擺手:“不許無理,他們是客人。”
大船開向陸地的同時,裴斯被夢境困住了。
她好像處在了一個混沌的世界。
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吸足了墨水黏在一起的濕噠噠棉花。
她撥開一處,裡麵卻是空洞的黑,一轉頭,那一處又被濕黏的嗬黑霧籠住。
一個聲音響起來,卻沒有辦法判彆方位。
無處不在。
它在笑。
永無止境的笑。
裴斯的腦袋開始眩暈,那些黑霧似乎感受到她的虛弱,竟然衝到她的眼眶中來。
她看到了一個懸崖,而她立在那裡,用雙腳。
金色的瘦弱小人魚輕輕地拉著她的手臂:“姐姐,我好痛。”
她的身上布滿了箭矢,尾巴上的鱗片一張一合,隱隱露出裡麵的白卵。
“我沒對你造成過傷害。”
“為什麼要殺我。”
裴斯的眸子很冷她的手上多了一把刀,她毫不猶豫地把百麗兒捅了個對穿。
百麗兒吐著血倒過去。
阿加德突然出現,抱著倒過去的百麗兒。
“你本來就不配存在,不僅濫殺無辜還鳩占鵲巢。你玷汙了自己。”
裴斯一點情緒都沒有,拿著刀砍下了阿加德的頭顱。
梅瑞狄斯笑嘻嘻地踢了踢阿加德的頭:“小海王,做得好。”
裴斯用刀撐著,喘著氣。
“你殺了我,我技不如人不怪你。可是,你的到來把我的她殺了,”梅瑞狄斯笑的危險,“我們小時候就約好了,她的生命一定要由我來結束。你的存在,逼死了她啊。”
梅瑞狄斯拍了拍手,身後突然出現了上千墮族。
這些墮族都死於裴斯之手,被灼熱的沸水融化。
他們都拿著彎刀,虎視眈眈地看著裴斯。
裴斯用刀撐著站了起來,她的身後又出現了人影。
一個老態的人類怒視:“我和你無冤無仇!我可是真心實意要幫你管理那些人!”
一群熟悉的麵孔也逐漸變得清晰。
是那一些,她親自列入名單,用他們的信任與愛戴作為誘餌,把他們推入必死之路的亞特蘭蒂斯人魚。
“陛下,一開始就決定了要讓我們去死嗎?”
“我們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我們弱小,所以沒有存在的價值嗎?”
裴斯的四麵都被曾經死於她手的生命包圍。
然後她抬起頭,本來昏暗的天空上突然出現了一張人臉。
“堂姐,你忘了我嗎?我是阿江啊。”
那張清雋的少年麵孔忽然變得猙獰:“你為什麼不答應我?為什麼!我會死都賴你!要是你答應我,我就不會跳樓!”
“摔死多痛,你知道嗎?”
裴斯拔出刀,堅定得砍向步步緊逼的梅瑞狄斯。
所有的人一瞬間蜂擁而上,不斷前湧的人群淹沒了裴斯。
上千隻手在撕扯她的皮肉,割掛她的白骨,裴斯咬著牙,沒有喊痛,手裡的刀沒有放鬆一分一毫。
她隻是一直機械地揮動手臂。
殺著,殺著。
阿加德的頭顱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冷漠地雙眼似乎直視她的靈魂。
“我說過,你會後悔的。”
“你脫離了本體,長成了這樣殺戮成性的臟汙樣子。你,不得善終。”
裴斯手起刀落,阿加德消失了。
但想要她死的那些人並沒有離去,還是不斷撲上來。
裴斯拿著刀,一刀又一刀。
時間仿佛是靜止的。
或者說已經沒有了這個概念。
裴斯的肉在生長和撕裂中達到了和諧。
而周圍的躺了一地的屍體,她殺完了。
但她沒有停下,似乎殺紅了眼,在這個已經沒有活物的世界,她就是最後的生命。
裴斯雙眼通紅,拔刀揮向脖頸。
但這時候,一隻手按住了裴斯的刀。
他是突然出現的,也是一張裴斯不記得的麵孔。
他張開口:“不要。”
裴斯頓住了。
那個人魚的手已經嵌在了刀中,他的表情哀傷,另一隻手緩緩伸出。
攤開的掌心中,躺著一顆金色的珍珠。
人魚靦腆地笑了,裴斯忽然看見他記憶中的畫麵。
那是她在戰前宣布分區的時候。
“我允許你們逃跑。撐不下來,就向著王宮的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