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一夜之間,美麗、得體且高貴的沃德爵士夫人,就變成了叛國者的妻子。
她肯定沒睡好,總是端莊得體的麵孔中竟然凸顯出幾分無措的頹態,怕是連協助沃德爵士工作最忙碌時也沒有這般狼狽過,更遑論當眾,甚至是在蘇格蘭場大門前忍不住動手。
離開蘭開斯特先生的莊園之後,沃德太太渾渾噩噩地回到家,怎麼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更不敢相信她的丈夫,她幫助丈夫批準的項目,竟然會被冠以蓄意謀殺,甚至是叛國的罪名。
而當第二天,就在剛剛她問訊趕到蘇格蘭場之後,聽完警察敘述的過程,沃德太太全都明白了。
原來是她。
原來是她無意間泄露了一切,把所有事情交代給了那位伯莎·馬普爾。
沃德太太的手腕被麵前的異族女郎死死抓著,她沒料到對方有這麼大的力氣,幾番掙紮都沒有脫開馬普爾小姐的桎梏。
但沃德太太也顧不得這麼多了,憤怒早已衝昏了她的理智。
她本以為自己交到了一位難得的朋友,雖然對方出身不高,但頗有見地。沃德太太甚至給了馬普爾小姐二百英鎊的捐款,希望自己也能為即將出版的婦女雜誌出一份力。
私底下沃德太太時常幻想這二百英鎊是否能用到關鍵處,是否能為勞心勞力的女士們提供足夠的幫助。
隻是沃德太太萬萬沒想到,她自己心底這份虛無縹緲的願望和渴望,竟然招致滅頂之災。
今後該怎麼辦?沃德太太不知道。
她隻知道,一切的罪魁禍首近在眼前,可是沃德太太毫無辦法,這個可惡的女人甚至被警察們感激尊重。
“我是沒想到,”沃德太太深深吸了口氣,狠聲開口,“我那麼信任你,其實卻是引狼入室,招惹了你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謀害我的家庭!”
這番指責落地,卻隻換來了對方一聲輕笑。
伯莎抬起暗金色的眼睛,她依然牢牢握著沃德太太的手腕。
“你的家庭?”
她平靜反問:“夫人,你可曾想過,你丈夫的所作所為,又毀掉了多少家庭?詹姆斯·沃德爵士的家庭彌足珍貴,難道白教堂區平民的家庭就一文不值了?”
“你——”
“四十三人,”伯莎說道,“這是探長說,根據實驗室日誌記錄可以斷定的死者數目,至於斷定不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沃德太太,你在指責我毀了你的家庭之前,你先算一算你的丈夫究竟毀了多少彆人的家庭。”
伯莎的聲線沙啞,一番話卻說的又快又清楚。她飛速反駁回去的話語讓沃德太太當即愣在原地,貴婦夫人啞口無言,最終是眼淚先於話語自臉頰滾落。
這兩行淚水,反而讓伯莎流露出幾分不忍的神色。
而她的神情變化同樣落在沃德太太眼裡。
“你竟然同情我。”
沃德太太低語,悲痛的聲線中亦夾雜著難以置信的情緒:“你憑什麼同情我?”
伯莎:“……”
端莊悲痛的貴婦人,和豔麗卻毫無表情的異族女郎,在倫敦陰沉沉的天空之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放棄虛與委蛇後,二人之間形成了一條不可逾越的橫溝。
她們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也會愧疚啊,”沃德太太哭著哭著就笑了出來,“好、好,這可真是太好了!記住你自己的話,馬普爾,說得那麼堂而皇之,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吧。四十三名受害者的家庭是家庭,難道我的家庭就不是家庭了嗎?”
“你愧疚最好,我才不管什麼正義不正義真相不真相,你永遠會記得,在你追查所謂真相的時候,也曾破壞過彆人的人生。”
說完,沃德太太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腕。
她沒有再進行任何攻擊性的工作,體麵的貴族夫人任由眼淚止不住地下落,卻笑著轉身離開了。
伯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馬車中,自始至終沒再多說一句話。
“伯莎……?”
最終是簡按捺不住,輕聲寬慰道:“你還好嗎?”
“我沒事。”
伯莎收回目光,平靜地搖了搖頭:“走吧,歇洛克要一起嗎?”
福爾摩斯盯著她那張無從挑剔的臉審視許久,而後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怪不得。”
伯莎:“什麼?”
福爾摩斯:“什麼,請二位先行,我隨後會去南岸街拜訪。”
怪不得這位夫人能和邁克走到一處去呢。
……
回到南岸街23號,走下馬車,簡·愛小姐無不擔心道:“伯莎,你真的沒關係?”
伯莎愕然抬頭:“怎麼?”
簡:“關於沃德太太那番話……”
她無所謂笑了笑:“沒事。”
要是伯莎這麼容易被人傷害到,她當不成記者,也做不出穿越之後立刻決定燒莊園的事情來。
貴婦人的指責嘛,再怎麼難聽也是要顧及體麵,過去伯莎采新聞的時候人指著鼻子往母係家屬下三路罵的時候,不也沒玻璃心辭職嗎。
一定要說的話,她的愧疚來自於注定和沃德太太做不成朋友了,這麼聰慧且剔透的一位夫人,任誰都不想傷害她的。
但毀了她一家的是伯莎?明明是她自己的丈夫。
所以走下馬車之後,伯莎就已經不在意沃德太太曾經說過什麼了,她更在意歇洛克·福爾摩斯特地跑去蘇格蘭場偷物證的行為。
二位女士馬車噠噠,反而比福爾摩斯來的慢了一步。
待到三位進門坐穩後,伯莎請女仆明妮幫忙倒了茶,而後開口:“你拿回來的是什麼?茶還是咖啡?”
“不用,謝謝。”
福爾摩斯可沒有和人喝茶的閒情逸致,青年偵探甚至沒有坐下來,乾脆就站在伯莎與簡的前方直接出言解釋:“我想托馬斯·泰晤士已經將賽克斯綁回朗恩博士之後的事情告知於你了,夫人。在見到我偽造的壁畫之後,朗恩博士的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對勁。”
伯莎:“我大膽假設你在此之前已經拿到了有用的信息。”
福爾摩斯:“拿到了,但尚且不足。”
“怎麼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