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教堂的貴夫人12(1 / 2)

012

兩天後, 某個倫敦再尋常不過的住戶街區。

莫斯太太從食品店歸來,剛好撞見居住在街道13C的勞森老夫人出門,兩位女士打了聲招呼後, 便停在門口聊家常。

“13B好像真的有人要搬進來, ”勞森老夫人說,“昨天我瞧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幾名仆人來搬運東西呢。”

“管家?”

莫斯太太驚訝無比:“住在咱們這兒的人,還能有管家?”

要知道她們都是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家, 整個街道最有錢的家庭也不過是女兒嫁去給銀行家當續弦,占了夫家的光投資得力一下子富了起來, 即使如此也萬萬到不了需要管家的程度。

莫斯太太在這個街道居住了十二年,就住在13A那戶,她隻知道幾年前隔壁的13B賣了出去。可八卦猶如家庭婦女,也沒打聽出來這棟房子賣給了誰、什麼時候搬進來。

閒置了幾年後, 買主終於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套房子嗎?這可叫莫斯太太好奇了:究竟是怎樣的人家會和自己當鄰居。

沒想到的是, 這個念頭在莫斯太太心中存了不過一個早上,她就得到了答案。

莫斯太太做好早餐, 將丈夫和兒子送出家門,正準備收拾收拾客廳、把衣服送去洗衣鋪子,路過客廳陽台的時候, 一眼就瞧見隔壁的公寓前停著一輛馬車。

這可了不得!

莫斯太太當即放下手中的家務, 佯裝開門通風, 打開了窗子。

沒了視線遮擋,街道上的風景一覽無遺:莫斯太太打量了馬車半天,也尋覓不出什麼奇特之處來, 平平無奇的馬車配上打扮樸素的車夫,和滿大街隨處可見的車輛沒什麼區彆,不像是私人擁有的那種。

車夫停穩車子後下來,恭敬地打開車門。

率先走下來的是一名高大挺拔的紳士,他看上去三十出頭,衣著得體、麵帶笑容,哪怕是對著車夫也是客客氣氣地道了一聲感謝,而後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掂了掂手杖——幾個簡單無比的動作,卻凸顯出他無可挑剔的好教養。

待到禮儀和儀表都確認沒出錯後,男人才抬頭打量了一眼麵前的公寓。

好氣派!

莫斯太太在心底感歎道,這一看就是文化人,沒想到買下13B的竟然是如此有涵養的紳士,說不定是名大學教授,或者出版商。

莫斯太太本以為這名紳士會直接邁開步子進門,卻沒料到他站穩觀察完畢,卻突然轉過身來,朝著馬車伸出了手。

這位紳士不是一個人,莫斯太太心想。

她看到馬車之內伸出來一隻纖細的手,指尖輕輕搭在紳士的掌心,而後一名高挑的女郎任由男人牽著自己款款走下馬車。女郎穿著深綠色長裙,渾身上下幾乎沒什麼裝飾,但這無妨她出眾的容貌吸引了莫斯太太的注意力。

女郎一下馬車,就親昵地挽住了紳士的手臂。

“先生、夫人,”車夫開口,“請你們先行,我這就搬行李。”

“謝謝你,米基。”那名風情萬種的女郎開口。

原來新鄰居是一對兒夫妻啊。

一對漂亮夫婦走進13B的大門後,莫斯太太心滿意足地關上窗戶:她得立刻把這件事告訴勞森老夫人,原來買下隔壁公寓的竟然是這麼體麵的家庭。

她得想辦法和人家搞好關係才行。

而暫且不管莫斯太太怎麼想,伯莎對這棟安全屋還是挺滿意的。

公寓不大,樓上一個臥室,樓下一個客廳,再加上配套的衛生間和廚房,竟然滿滿當當。十九世紀的倫敦已然寸土寸金,當下街區的住戶大多都是普通市民,這樣的公寓已經算得上是條件不錯了。

最重要的是,分明是臨時布置的安全屋,可不論是從哪個方麵,伯莎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她不是一個糾結於吃穿的人,當記者的時候,再苦的住宿條件也沒讓伯莎叫冤過。但她也有自己的喜好和審美,偌大的公寓乾淨明亮,客廳的窗簾都換成了較為輕薄的材質,和維多利亞時代傳統的厚重裝潢截然不同。

伯莎喜歡曬太陽,可惜在倫敦條件卻不怎麼樣。因而即使在蓓爾梅爾街暫住的時候,隻要天空放晴,格萊思都會為伯莎專門拉開厚厚的窗簾,打開常年封閉的窗戶。

至於臥室則更是完全按照伯莎的生活習慣臨時布置的,家具擺設幾乎和南岸街23號的主臥一模一樣,甚至是床墊被單、枕頭紗簾,以及放在床頭的香薰都是伯莎慣用的材質和品牌。

伯莎:“……”

她吩咐米基將行李放下,而後挑了挑眉,轉頭看向邁克羅夫特。

男人斜靠在臥室門框,一副優哉遊哉的姿態,迎上伯莎半是詢問、半是揶揄的眼神,也不過是淺淺一笑,而後慢條斯理道:“再次勞煩你搬出來住,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夫人。因而我便派人稍作打聽,自作主張安排了公寓裝潢,希望能住得舒服一些。”

你這叫“稍作打聽”嗎,這麼一“稍作”打聽,連我在家蓋什麼款式的被單都打聽到了呢。

伯莎頓時哭笑不得:不愧是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這世上大概唯獨他一人能把事情辦到這個程度。

一時間伯莎真不知道該為他的體貼感到高興好,還是該為自己買的什麼床單都被對方摸清楚而感到可怕好。

“我甚至開始慶幸了,邁克。”伯莎側了側頭,感歎道。

“此話怎講?”

“倘若我不是一開始就對你完全坦誠,”牙買加女郎彎了彎金色的眼睛,既像是挑釁,也像是調情,“現在得難堪到什麼地步?”

邁克羅夫特聞言失笑出聲。

他隨手把手杖擱置在門邊的架子上,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對於二人來說卻意味深長: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的手杖是他的防身工具之一,輕易放下,證明了目前他對伯莎報以相當程度的信任。

“千萬不要再這般妄自菲薄了,夫人,”邁克羅夫特認真開口,“若非你一開始就完全坦誠,你我的合作也不會維持這麼久。”

“這是我的榮幸,邁克。”

“彼此彼此,夫人。”

久違的商業互吹上線,二人恭維過後,不約而同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

邁克羅夫特讓開臥室:“廚房已經準備好了午餐,不如等晚飯過後再來收拾衣櫃也不遲?”

確實如此,伯莎也餓了呢。

說實話,比起蓓爾梅爾街,伯莎反倒是更喜歡這套安全屋臨時改製的暫居點——不僅僅因為邁克羅夫特很體貼地布置成了伯莎喜歡的居家模樣。

主要是蓓爾梅爾街太大了,偌大的宅邸總是隻有伯莎和邁克羅夫特二人居住,連管家都時常像個隱形人。要不是還有格萊思陪著,伯莎還真不習慣。

但這裡可不一樣。

今日的倫敦難得出了太陽,窗簾一拉,整個客廳被照得暖洋洋。沒有了那長到誇張的宴會桌,方方正正的餐桌上還鋪著相當活潑的桌布,生活氣息極其濃厚。

伯莎款款落座,午餐已經上桌,菜式簡單,無非是尋常燉肉和麵包罷了。邁克羅夫特同樣拉開椅子坐下來,拿起桌上的調料瓶:“鹽?”

就算二人都穿的略顯正式,這樣的生活氣息,竟然讓伯莎有種她仿佛真的在和麵前男人過日子的錯覺。

她拿起叉子,婉拒了邁克羅夫特的提議:“謝謝,但我先嘗嘗。”

燉肉一入口,伯莎挑眉:“你把蓓爾梅爾街的廚娘帶了過來。”

邁克羅夫特:“請你放心,能夠進入這條街區的人,我都已經排查乾淨,保證與真理學會無關。”

伯莎:“……”她問的根本不是這個好嗎!

不過……

“你確定?”她問。

“當然。”

邁克羅夫特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他很是正式地回應道:“不僅我帶來的人清白,夫人,我還可以向你保證,住在左鄰右舍的家庭全部都是尋常人家,往上數三代,也不會和政府、幫派,以及諸如真理學會這般組織有所關聯。”

他的保證落地,反而換來了伯莎的笑聲。

這可出乎福爾摩斯意料,餐桌對麵的男士端詳伯莎片刻,思忖半天也沒推理出她揚起笑容的理由。

最終邁克羅夫特虛心出言請教:“可否有我疏漏的地方,夫人?”

“你考慮得自然比我周全,邁克,”伯莎偏偏不說,她笑吟吟推脫,“有你在,我可就放心啦。不過眼下還是用餐重要,不是嗎?餐桌上不談工作,可是你親口說的。”

自然是邁克羅夫特親口說的。

因而伯莎拿此搪塞話題,對方竟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欣然接受這個提議,多說了一句今日無事後,便進入了輕鬆愉快的午餐時光。

用餐結束後,伯莎又和負責送他們過來的米基多叮囑了幾句。

她在事務所提及要暫時搬離南岸街,頓時七八個小夥子衝上來自告奮勇要當貼身保鏢,這讓伯莎那丁點虛榮心都要滿足到上天了!但高興歸高興,低調行事時帶著一小隊幫派青年絕對不合適。

特彆是過去的老傑西還和朗恩博士有關係,不僅僅是邁克羅夫特想借此清清自己人的底,伯莎亦然。

誰知道現在泰晤士夫人的男孩們當中,會不會有真理學會的臥底呢?就算沒有,真理學會盯上了伯莎,自然也會緊盯事務所。

因而伯莎這次特地沒有動用任何幫派力量,轉而找上了車夫米基。

“近日要麻煩你和你的朋友們,”伯莎說,“替我轉達一句,該有的酬勞絕不會少。”

“應該的,泰晤士夫人。”

“嗯?”伯莎挑眉。

“呃,”米基抓了抓頭發,立刻反應了過來,“史密斯夫人!”

這還差不多。

這次她和邁克羅夫特以夫婦之名搬進遠離社交圈的街區,自然用的是假名。當福爾摩斯將新的身份轉述給伯莎時,她差點沒繃住表情——雖然知道英語國家的人都喜歡使用“史密斯”作為虛假姓氏,但陰差陽錯成了史密斯夫婦還行。

“對外彆叫錯了。”伯莎警告道。

“我會注意的!”米基急忙點頭,出現失誤可要扣工錢,他又不傻。

伯莎再次提點了米基幾句,告訴他有情況及時找托馬斯,得到青年允諾後,她才裝作打發車夫般給了米基一筆小費,而後轉身回到公寓中。

重返臥室,邁克羅夫特已經脫下了自己無可挑剔的正裝外套。

原來餐桌上那句今日無事是這個意思——指的是接下來的時間,應該不會有工作上的事情打擾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先生了。

剛好撞上男人換衣服,伯莎卻沒有任何回避的想法,她反而主動接過了邁克羅夫特脫下的正裝。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伯莎替他將衣物掛在衣架上,而後轉身向前,相當熟練地抬手替男人解開領結。

隔著襯衣布料,伯莎的手落在邁克羅夫特的喉結附近,對方的動作微妙一頓,而後坦然放任麵前的女士接過主導權。

高大的紳士稍稍俯首,伯莎漂亮的麵部弧線儘收眼底。

“不會讓你白白浪費時間,夫人,”他慢吞吞回答,“這是一個排查身邊之人的好機會。”

言下之意即是,不僅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可以這麼做,泰晤士夫人也可以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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