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伯莎到家之後的第一件事, 就是回到臥室換衣服。
待到她重回客廳時, 已然換上了平時穿著的深褐色長裙,女仆格萊思·普爾不在, 伯莎便將黑發隨意地挽了起來, 細碎黑發仍然垂在臉頰兩側, 看上去倒是比平日溫和了不少。
然而形象轉變最大的,還不是今晚的伯莎,而是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先生。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隻穿著白襯衣, 袖口整整齊齊地挽至手肘。最重要的是, 邁克羅夫特的身上還圍著圍裙,高大的男人姿態隨意地站在廚房門口,一副準備乾活的模樣。
甚至是看見伯莎下樓, 也隻是無所謂道:“若是無事,來幫我將餐具擺上桌如何?”
這是要自己動手下廚的意思。
伯莎訝然:“廚娘不在?”
邁克羅夫特點頭:“家人生病,早上就請了假。臨走前她已經將食材都準備好了, 簡單處理一下即可。”
堂堂福爾摩斯先生親自下廚!
彆說是十九世紀,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紀, 伯莎也絕對不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她笑了起來:“那我可期待了,邁克,你不會把鍋炸了吧?”
沒料到她一句揶揄落地, 卻換來了邁克羅夫特相當受傷的表情。
“何故如此看低我,夫人!”
他撇了撇嘴,故作誇張:“那我今天非得露一手不可。”
伯莎笑吟吟:“好啊, 我期待著。”
擺盤子能用多長時間?伯莎花了總共沒有兩分鐘,而後她就從餐桌邊坐了下來,看著邁克羅夫特在距離自己五六步遠的廚房忙碌著。
廚娘確實把食材都準備好了,碎雞肉煮熟已經放在盆中醃製,隔著這麼遠伯莎也能嗅得到香料與醬汁的氣息。生魚和土豆泥也都已經處理完畢,邁克羅夫特要做的不過是將魚下鍋,而後再把土豆泥上鍋熱一熱罷了。
不過……
就男人熱油下鍋煎魚的動作來看,伯莎很是意外地收獲了一個新鮮事實: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先生,還真的有下廚經驗。
他甚至頗為熟練地一邊煎魚一邊和伯莎聊天:“你為了白教堂區的事情可付出太多了,夫人,即使是演戲,也萬萬不至於做到如此地步。”
還惦記這件事呢?
伯莎是穿越過來的,她自然不會覺得放下頭發給彆的男人看有什麼問題。因而她不過挑了挑眉:“讓對手不再因性彆而輕視我,隻有兩個法子。”
“哦?”
“一是讓他徹底不把我當女人,二是讓他把我當聖母瑪利亞。”
伯莎顯然選擇了第二種法子。
她靠在餐桌邊的椅子上,懶洋洋開口:“很顯然,我的計劃還是挺成功的。”
邁克羅夫特笑了笑,既沒表現出讚同,也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伯莎沒把這當回事。
比起白天的事情,還是眼下的場景更讓伯莎感興趣。她側了側頭,好奇道:“你竟然真的會做飯。”
“拜我年輕時的自負和傲慢所賜,”邁克羅夫特欣然回答,“剛來倫敦的時候,我也以單身漢的身份租住過公寓,那時候可請不起仆人。”
“……”
“怎麼?”
“沒什麼,”伯莎感慨一聲,“隻是沒想到你竟然還住過單身公寓。”
這就相當於大魔王告訴你,其實年輕時他也是個勇者,也過關斬將闖蕩過江湖。雖然聽起來非常合理,但是……想想邁克羅夫特冷言放出威脅的記憶,她實在是想不出青蔥版的邁克羅夫特會是什麼模樣。
“誰還沒年輕過呢,夫人。”
“那住單身公寓的滋味如何?”
“沒什麼可講的,”邁克羅夫特倒是很坦然,“每個來倫敦闖蕩的年輕人都有這段經曆,現在的謝利不也一樣嗎?”
歇洛克·福爾摩斯本就喜愛到處行走,他能安安分分伯莎才奇怪呢。
“那怎麼能一樣,”於是伯莎堅持道,“其他來倫敦的年輕人不是你,我就要聽你講。”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邁克羅夫特還能說什麼呢?
鍋中的魚肉很快就飄出香味,魚肉的氣味和橄欖油的氣味交織於一處,聞起來就令人食指大動。邁克羅夫特熟練地將魚肉從鍋中轉移到餐盤上,而後掀開一旁的鍋,土豆泥也基本熱透了。
“差個醬汁,稍等。”
說完男人打開了調料櫃:“大學剛畢業時我和其他尋常青年一樣,犯了井底觀天的毛病。自詡大好未來屬於自己,便瞧不起父輩的教誨和指導,自行來到倫敦發誓要施展拳腳。不過實際上……”
“實際上?”
“那段日子過得挺拮據,”邁克羅夫特倒是不以為恥,反而很是驕傲地笑了笑,“倒是練會了幾道拿手菜。直到現在我還偶爾會親自下下廚房,若是今後有機會,說不定可以請夫人嘗嘗。”
“好啊。”
伯莎毫無障礙地接受了:“我很期待。”
維多利亞時代的淑女若是下過廚房,是一件很丟麵子的事情——這是仆人和下等人才乾的事情。更遑論男人,連工人和貧民但凡娶了老婆,都不會再動一動手呢。
這也是伯莎喜歡邁克羅夫特的地方:他不否認過去窘迫過,私底下也不太在乎當下的禮儀要求人們如何。
和他私下相處的時候,伯莎時常覺得與仍然活在二十一世紀沒什麼區彆。
“那你呢,夫人?”
晚餐已經基本加工結束,邁克羅夫特親手將盤子端上餐桌。
一份碎雞肉當做冷盤,主食便是土豆泥和煎魚,再尋常不過的日常餐點。
“一個瘋子的過去有什麼好講的,”伯莎拿起刀叉隨意道,“無非就是那些事情罷了。”
“是你的事情,我自然想聽聽看。”邁克羅夫特將伯莎的話原路奉回。
“……”
好吧。
伯莎能明白邁克羅夫特對自己好奇,畢竟一個人瘋了十年突然恢複神智,可真是天底下最稀罕的事情。
但實際上……伯莎對原身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完整的記憶。不能期待一名精神病患者擁有和常人無異的腦回路,她思索許久,久到客廳內變得沉寂,邁克羅夫特一直等著。
最終伯莎還是思索到了那麼幾段過去的事情。
“我記得……”
她啞聲開口:“很小的時候,理查德似乎說過要親手送我去教堂,但其實我與愛德華結婚的時候,他人在英國,甚至不在場。”
說著她切下一塊煎魚送入口中。
嘗起來的味道一如聞起來的那般香甜,新鮮的汁水完全被鎖在肉裡,加上橄欖油和迷迭香獨特的味道,口感豐富又美味。
“很不錯啊,邁克,”伯莎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這叫我更期待你的拿手菜啦。”
“承蒙誇獎。”
邁克羅夫特很是愉快地接受了伯莎的讚美,而後話題一轉回正經事項:“理查德的來信很簡單,他直言想認識你,原因在於你長得很像他已死的妹妹、愛德華·羅切斯特的亡妻伯莎·梅森。”
伯莎:“……”
倒是理查德的風格,而且這麼一說,也能證明他對自己沒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