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盯著“自己的”胳膊看直了眼,沒留意腳下踉踉蹌蹌,商陸比她機敏得多,扭頭一看便略放慢了腳步,將她的袖子擼下來蓋住紋身,拽著白芷的手也往下放了放,免得袖子又滑了。雖然這個師妹一言難儘,讓人恨不得找素未謀麵的師母退貨,可畢竟是師父的獨生女兒,還是要儘量回護的。
白芷注意到了商陸的動作,對他擠出個笑來,因戴著鬥笠,商陸也沒看見,弄得她有些訕訕。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最近十五分鐘過得太刺激了,走得不大穩當的幾步路竟是白芷十五分鐘以來經曆過的最寧靜的時光。白芷忍不住用沒被商陸抓住的手往腰下摸了摸,習慣性地想摸手機。一摸之下大驚失色——皮囊不是自己的了,手機自然也沒有緊相隨。沒有手機,她就沒有安全感。
原本是想觀察詢問房裡的倆小姑娘,看看情況再做打算的,現在白芷決定——馬上死一死!她不想留這兒的,她腦子又沒抽,一個地方沒有手機,那就稱不上個好地方,不值得停留。
打定了主意,白芷的心出奇地平靜,坦然地與一眾人往前廳走去。【我都要找死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投井上吊還是抹脖子好呢?要不還是喝死算了,原路徑返回?】
商陸鬆了一口氣,師妹畢竟是師妹,還是這個欺軟怕硬的慫樣,看樣子是不會鬨了的。他卻不知道,師妹已不是師妹,更不會再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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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緊不慢到了前廳,沒進門就聽到吵吵嚷嚷的。想也知道,“滅門案疑凶”被人找上門,場麵絕不可能好看的。裡麵人很多,叫嚷得亂七八糟,嚎什麼的都有,白芷隻聽到一句悲憤的哭音:“五萬銀子不見了,他也不見了,害我全家的,不是他還能是誰?”
那位朱前輩用力咳嗽了一聲,裡麵的聲音漸息,都往門口看來。商陸有些緊張,低聲叮囑白芷:“你彆說話,彆理會他們,不用你出頭,也不是沒人幫咱們。”
頭上的鬥笠壓得很低,隔絕了兩邊的許多視線,白芷一心想著怎麼找死,並不在意有多少人看過來,隻管往裡走。
腳踩到柔軟的地毯,她才發現商少俠把她薅走時記得給她穿衣戴帽,獨獨忘了賞她一雙鞋,這一路她都赤著腳的。這會兒才覺得冷,白芷忍不住蜷了蜷腳趾,把腳縮到了長裙裡麵。
廳裡又嚷了起來,一道溫和的嗓音響起來,是個年輕男子的音色:“朱前輩,這是何意?”
先前捧哏的藍衫青年大聲宣布:“他們心虛要逃,被我師父會同朱前輩捉將回來啦!他們就是心虛!姓白的必與吳家的事脫不了乾係!陸英,你們若是不心虛,何必潛逃?”
被稱作陸英的年輕男子道:“閣下可沒有證據能夠定我們的罪,我們便不是囚徒,師弟師妹在自己家裡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有什麼不可以的?我與二師弟不是還在這裡嗎?”
“狡辯!”
此時又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語氣緩緩:“吳賢侄遠遊並不在場,並非親眼所見。且禍不及妻兒,斷沒有找人家女兒麻煩的道理。不如從長計議。吳賢侄當務之急是安葬吳兄,重振家業。”
白芷偷偷去看說話的人,那是一個一臉和氣的中年男子,正搖著羽扇。陸英卻又發話了:“你們兩個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
商陸辦砸了差使心裡極不自在,悶聲不吭地拖著白芷走到上首,將她按倒在陸英身後的一張椅子上。白芷老老實實坐著,心思已經活絡開了,既然亂成這樣,她自可混水摸魚去死上一死,興許還能幫白家破局也說不定。
這麼想著,她又揀回了看戲的心情,打量起場地來了。這廳還挺大的,人也挺多,統共分成三撥,她、陸英、商少俠與一個估計是二師兄的人是一撥,他們三人擋在她的麵前。下麵的人分成左右兩撥,一撥與朱前輩等人站一邊,看來是興師問罪的,另一撥與之相對,可能是給白家撐腰的。
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說的都是車軲轆的話,正因如此,白芷不大費力便弄明白了前情提要。
白大俠叫白翼,江湖訪友到了吳家,正遇到七府水災,吳家老爺子急公好義打算出錢賑災,因為白翼人緣、能力都不錯,便將錢交給他,請他操持。等吳家出去遊曆的小兒子吳登回來,就發現家也沒了、錢也沒了,白翼……也沒了。
那不找你找誰?
典型的江湖血案的開頭。白芷並沒有興趣,隻琢磨著什麼時候雙方能打起來,她衝進去挨一刀……
正想得美的時候,下麵卻有人提到了“白姑娘”,白芷悄悄看過去,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尼姑,兩道法令紋顯出剛毅不好惹的樣子來。她說:“朱大俠你們打攪一個姑娘成何體統?不如我派兩個弟子保護白姑娘。”
吳登已恨恨地道:“憑什麼?!我滿門遭劫,我的妹妹才七歲就被奸人害死了!白翼的女兒還活得好好的,你們還要保護她?”
白芷也很不樂意,【啥保護啊?那還不就是監視?有人守著我還怎麼上吊?】
商陸反唇相譏:“怎麼?你還要行凶不成?”
白芷比吳登還要恨,尼姑的建議未必能夠被采納,可吳登話一出口,她一定會被“保護”起來,想死可就難了。【不行!我得作個死!】
先前回護白家的和氣男子又說了:“真相未明……”
白芷已跳了起來,伸手往手邊的茶幾上一拍:“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