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1 / 2)

少年行 我想吃肉 14034 字 8個月前

“顧小姐。”

樓鶴影緩步靠近了白芷, 溫和有禮的聲音與數日以來並沒有什麼分彆。白芷正抱著手臂看日出,海麵一片蒼茫,除了被太陽染紅的大海, 什麼也看不到。

蘇晴說“滾”, 並沒有馬上一腳把她開走,連同王禦史,都還暫住在逍遙府裡。任何地方, 隻要是才經過動亂, 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恢複。隻要領導者還沒有昏頭, 都會先內後外。要做好準備,再讓他們離開,以避免他們上岸之後糾集勢力興師問罪, 打逍遙府一個措手不及。

蘇晴也不例外。

她重新安排逍遙府的一切事務, 白芷與王禦史就被以“船隻損壞需要修葺”的理由暫留個幾天。這個通知由樓鶴影傳達給白芷, 白芷也接受了。樓鶴影除了協助蘇晴善後,另一個任務就是白芷。蘇晴隻讓他“看好”白芷,沒有更加具體的指示,弄得樓鶴影也很躊躇。

一個女兒,並不難處置。如果這個女兒的親爹是顧家的五爺, 就會很麻煩。這個女兒的親娘眼見隻有這一個繼承人了,麻煩就會翻番。蘇湛很小的時候就被蘇晴收養,近來頗有些繼承人的派頭,旁人都不及她。現在因為作亂被誅,本就是個繼承人更替的大事。

殺了蘇湛的人還是白芷, 蘇晴的親生女兒。

【她會是逍遙府未來的主人嗎?】樓鶴影也不免有這樣的念頭, 對白芷的態度就愈發的曖昧模糊。

白芷沒有回頭,問道:“樓先生是來通知我可以回岸上的嗎?”

樓鶴影道:“是來請顧小姐用早飯的。”

白芷轉過身:“有勞了。”

樓鶴影還是決定試探一下, 問道:“顧小姐與敝上……”

白芷搖搖頭:“我隻與她說話,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好了。我在這裡,隻是因為一時不方便回去,此間主人又不肯再見我。”

“敝上事務繁忙,還請體諒。”

“種種事務都比我要緊,我明白了,”白芷輕快地答了一聲,“她做得很好。”

樓鶴影吃不準這是賭氣還是諷刺,不發一言,陪白芷回了小樓。用罷早飯,白芷道:“先生去忙吧,我去海邊玩一會兒,想必沒人會以為我想遊走吧?”

“顧小姐說笑了。”

白芷微微一笑,真的去了海邊,褪去外衫鞋襪,下到了海裡。她會遊泳,技術不高,下到水裡卻是為了練功。現在兩件事,一是蠱、二是顧清羽馬上就要到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驅蠱的方法她懂個大概,實操卻沒有對付過長生蠱這樣的高級貨,危險指數肯定高。她作了兩手準備,一是自己嘗試,二是與蘇晴溝通。顧清羽,她隻希望到時候大家一起平安離開,哪怕打一架、不歡而散,也沒什麼了不起。

這都需要再見蘇晴一麵,然而蘇晴不見她。白芷嘗試在海水中運功,始終沒有明顯的進展。【可能是時間太短,如果能長年累月,或許有效。】肺裡的空氣消耗完了,白芷浮上水麵,中止了今天的探索。

**地回去,洗淋一新,又近中午。樓鶴影按時過來報到:“顧小姐住得可還習慣?”

白芷道:“還好。我想再見一下此間主人,樓先生可以代為傳話嗎?”

樓鶴影問道:“顧小姐想聊什麼呢?”

“不足為外人道也。”

樓鶴影一噎,他是個聰明人,沒有玩“內外”的文字遊戲,下午就去稟告了蘇晴。蘇晴道:“把蘇湛手上的事交給朱寅――她要見,我就得見了嗎?讓她等著!我有功夫了再說!她要是想說離開的事情,就等船期。”

樓鶴影道:“這位顧小姐武功心智都不弱……”

“嗯?”

“屬下的意思,她不是蠢人。您如果有意讓她接掌逍遙府,還是開誠布公更合適。否則隻怕適得其反。”

“出去!”

“是。”

樓鶴影能看出來的,蘇晴當然也看得出來。【如果這真的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會這麼犯愁!】正好趁勢拿回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是再劃算不過了。即便繼承問題另有安排,與女兒相認了也不是壞事。平心而論,這個白芷的個性、行事,都不膈應她。

【她不是我的那個孩子了。】蘇晴經過反複思考,印證了種種跡象,認為白芷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白芷為救顧清羽死過,顧清羽能容忍她是正常的。但是一個正常的母親不可能坦然接受這個現實,感情再淡漠也不行。

逍遙府善後進行得順利,連王禦史也被有效地安撫了下去。但就如何對待白芷,蘇晴還是沒有個章程。【看白翼怎麼講!我倒要問問他,養女兒是怎麼養到被人奪舍了的!】

【最壞也不過是當白生了一回,隻要彆再礙我的眼就好!】

蘇晴決定等顧清羽。當年分手太狗血,那是心底的一根刺,不拔-出來她不舒服,顧清羽欠她一個解釋。

豈料白芷聽了樓鶴影的回話,卻有了決定――蘇晴是不能指望了!鬼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那自己的正事還乾不乾了?難道要一直擔心這個破蠱?

她一直有一個信念,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蠱她也養過的!逍遙府裡有藥材,有養蠱的種種條件,但是不會敞開了讓她隨便用,她手裡剩下一下最簡單粗暴也是最危險的辦法――強化自身□□,提升內力!把蠱從身體裡驅出去。

難度是非常大的。如果是她自己養的蠱,以她的功力,不用費什麼勁兒就能把這東西逼出體外。如果是銅鈴婆婆的水平,得一步一步來,花上十天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長生蠱,可能得積年累月也未必成功,最壞的情況是先把長生蠱以內力絞殺在體內,再慢慢代謝出去,中間會發生什麼,誰都說不好。

驅蠱還會帶來另一個問題――

長生蠱好比是個心臟起搏器,又或者是彆的什麼玩藝兒,總之是起到類似的作用,還有個解毒的功效。驅出它,解毒、避毒對“無所不治”來說沒什麼難度,起搏器可沒了,死就是真的死了。

是留著蠱、留著隱患,也留著生的希望,還是連優點帶缺點都扔了呢?最雞賊的想法是,蠱能起出來,並且自己有控製它的辦法,需要的時候種回去。但這需要蘇晴的配合。

【不要了!都不要了!】聽了蘇晴這似是而非的回答之後,白芷下定了決心!不能受製於人。【回到岸上就開始著手辦這件事,在這裡長生蠱有異動,會被她察覺。內力還是不夠,得刻苦的練了,不能懈怠了!】

武俠寫的水裡練功、雪地裡、罡風裡練功之類提升武功的方法是有道理的,就像負重跑鍛煉體能一樣。白芷重新製定了練功的計劃,最初以她的功力,也被大自然的偉力折騰得夠嗆,潮汐不像風。風雨一陣一陣的,潮汐不漲落完了就不會停,誰喊停它都不會聽。潮汐裡練掌法,仿佛是個堂吉訶德挑戰風車。

第一天,白芷狼狽逃回小樓,手裡還捏著兩隻藤壺。

樓鶴影見到藤壺,笑道:“這東西海邊多的是,沒什麼稀奇,不要為它涉險。漲潮的時候是很危險的。”

白芷邊擦頭發邊說:“以後還定見不見得到呢?先玩著唄。”

潮汐的時間每日都變,白芷每天都去報道,水性肉眼可見的變好,境界停滯的內力也有所進益。

白芷到海邊第七天的時候,樓鶴影去見蘇晴:“顧小姐不是頑童,一定是有什麼計劃了。”

蘇晴將手裡的一張紙壓到了鎮紙正麵,道:“隨她去吧。那個禦史的事情,還要用到她。”

王禦史之所以安靜呆了這麼幾天,一是蘇晴沒再去招惹他,二是白芷對他說了“賬簿”。賬簿被江匪毀了,得指望白芷那裡想辦法,王禦史讀書時也算個小神童,背整本賬簿的本事還是沒有的。蘇晴被江湖歸類為灰色,不白不黑的,也不想就扣了個清官徹底進了黑道等人來圍剿――江湖漸亂,給想做大俠的人當墊腳的石她是不想做的。

所以,她對白芷的容忍度又高了那麼一丁點。長生蠱在身,蘇晴也能知道白芷的情況,這人心跳都不帶變的,跟沒有情緒一樣,應該還算安份。

樓鶴影道:“總不能一直扣著他,南平侯家那個世子,好像查到了什麼,已經很靠近了。”

蘇晴點了點桌上的紙:“他來了,再放人。”

“他”就是顧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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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及沒有辜負白芷的期望,他與紀子華兄妹倆成功地回到了顧府的落腳點,並且以儘可能快的速度出現在顧清羽的麵前。

江湖風起,顧清羽此時沒有窩在顧府,而是應邀與千手道人等到了天海寺。因有白芷救治過悟覺大師徒弟的一段淵源,兼之千手道人從中牽線,四家決定聯手,共抗未來的江湖風雨。

正在此時白及帶信到了。

白芷的信寫得簡單明白,遇江匪查賬簿找禦史,禦史被蘇晴帶走了,然後她懷疑自己中了子母蠱。如果自己出現意外,請把白及撫養到成年。白芷寫信的時候,向顧清羽求救的心思較少,托付白及、提醒顧清羽的想法更多一些。還有隱隱懷疑原主姑娘的死可能與蠱有關的意思。

顧清羽接了信就開始沒命地往逍遙府趕,路上遇到林駿與陳王也循著線索過來。林駿與顧清羽是舊相識,陳王見顧清羽雖然麵有風塵之色,依舊氣韻高華,對他也算客氣。聽林駿介紹說是白芷的親爹,陳王更是說:“令嬡當世國手呀!”

白芷寫的那個條陳,林駿後來派人去取了。陳王翻了一看覺得有道理,試著實行了其中一小部分,效果挺不錯。陳王感慨一回“可惜是個女子,不然也可收為我用”,就不拘一格想用人才,不能培養她當官,做個編外的幕僚“備谘詢”也是不錯的。

他對顧清羽態度就不錯。

林駿就不同了,與顧清羽寒暄完,他就看到了紀子華。這個小騙子!他知道王禦史去哪裡了卻不上報!林駿很難不作這樣的猜想,就在不久前,紀子華說沒見過王禦史,現在卻與顧清羽一同出現在了這裡!雙方的目的地隻有一個,因為這條路在這裡就隻往一個方向通――王禦史前進的方向。當時,紀子華是與顧清羽的女兒在一起的。

【顧家在這裡麵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好在王芝元與我並非敵人。】

陳王也在猜測,他已不記得紀子華了,但並不妨礙他作出某些判斷。顧家與南平侯家有往來並不是秘密,陳王猜顧清羽是林駿召來的援手。

顧清羽則當機立斷:“小女發現了王禦史的蹤跡,王禦史受了傷,現在在某處養傷做客。江湖人的地方,還是我去更方便些。”

陳王與林駿不大喜歡江湖人,林駿道:“有勞。”說話的時候還看著紀子華,紀子華心眼兒滴溜溜地轉,很大膽地往後縮了縮,說:“那什麼,我就是認得白及,看他一個小孩兒趕路,才幫他找家人的,你們的大事兒,我可不攙和。”

陳王還記得白及,看了一眼他的右手,確認了身份,問道:“顧小姐之前有王禦史的消息了?你怎麼不上告官府呢?小孩子家跑這麼遠的路,太辛苦啦。”

白及沉默地看著他,又是紀子華說:“又不肯定,得到個消息就上告,官差玩兒呢?”陳王的臉就要掛不住了,林駿與顧清羽有誌一同地轉移了話題。林駿勸陳王同意,顧清羽也說:“到時候還是我先探路。”

又走不遠,顧家的消息網傳來消息――蘇晴給顧清羽傳話了,很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你女兒到我家裡來搗亂是要乾什麼?”

【她是不打算認女兒了?還是……阿芷對她坦白了?】顧清羽越想越覺得後一種可能性更大,頓時變得更加焦慮了。

到了岸邊,逍遙府已經準備好了船,問是不是來接王禦史的。顧清羽道:“是。”陳王身份尊貴,不會輕易涉險,林駿要陪同保護,由顧清羽帶著紀子華出海,白及被他留在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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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依舊是日日刻苦練功,蠱也不玩了。

逍遙府經過一番變亂,叛亂的主使者被她殺了,參與叛亂的估計也沒啥好下場,她都沒見到。蘇晴一方也有不少死傷者,白芷主動給傷者醫治又被阻止。這就沒意思了,白芷索性這幾日連藥材都不碰了。看起來像是對長生蠱認命了。

樓鶴影安排了侍女正大光明的陪侍,日夜盯著她也沒見她乾什麼出格的事兒。江湖人練功,與吃飯喝水一樣,並不算特殊事件。報到蘇晴那裡。蘇晴認為顧清羽既然快到了,白芷這麼安靜也屬正常。

顧清羽要來了,蘇晴的情緒難免波動,年輕時的心意相投、他離開時的決絕、八年前忽然聽說“原來白大俠是顧家五公子”時的驚愕惱怒,諸般情緒統統翻了上來。

按了按胸口,蘇晴覺得自己還是暫時離白芷遠一點比較好,與顧清羽見麵的時候,也不要讓白芷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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