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也是哭笑不得,上課的鐘又敲響了,白芷道:“好了,都回去上課吧。王正,你也是,回去好好生活,要是想回來了,就自己來找我。”這娃本來叫狗蛋,與他同村的同學一樣,名字都不大好聽,白芷給他們都取了簡單好寫的名字。王正也不是傻到家,至少名字是會寫了。
王正點點頭:“是。”
又要跪下來,白芷道:“我說過了,不許跪的。回去吧,天不早了。”
學生們回去上課了,白芷站在大門口目送他們一家三口漸行漸遠。
顧鬱洲慢慢踱了過來,他看不上白芷這個樣子,心裡更是奇怪,白芷應該是一個很果決的人,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這麼的……婦人之……優柔寡斷?
悠悠地開口,顧鬱洲說:“這些人呐……”
“天賦不行,也根本不知道這是多好的機會,他們一個村子幾百人,肯來讀書的沒幾個。哪怕我減了他們的租子,他們還是想著多個孩子乾活比讀書習武強。我開個書院,想來白賺吃喝和衣衫的有,來了學不進去的有,想湊過來套近乎的人。凡此種種,都讓人看不上。
有心上進的,天賦又不行,想從窮人裡遇到個好苗子,堪比窮小子走在街上被宰相家小姐的繡球砸著。您精選了本家的孩子送過來,自然都是好材料,即便不精選,顧家的孩子隨便拎出幾個都不比他們裡麵最聰明的差。我得教他們吃飯不要吧唧嘴,教他們飯前便後要洗手,這些在這之前都是他們的習慣,三餐前看他們的樣子,嗓子眼兒淺的都要惡心得吃不下飯……”
顧鬱洲納悶的就是這個:“這些你都知道,為什麼還要耗費心血?你真的是要開宗立派揚眉江湖?”
王正一家的背影已經縮成了一個小黑點,分不清誰是誰了,白芷看著他們終於消失在地平線上,慢慢地說:“我不能因為他沒有優秀的天賦,從一開始就剝奪他們的機會。我要是不試著教他們,那教導過我的人的心血就白費了。”
顧鬱洲張了張口,他本能地覺得壓抑、警惕,但是又不明白這種情緒是怎麼來的。忽然生氣,罵道:“都怪你!你怎麼教孩子的?!教成了個傻子!竟是南轅北轍!”
顧清羽冤枉極了!他不過是在府裡清淨了些日子,也是擔心白芷和顧鬱洲相處有摩擦,好吧,也是想看看親爹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白芷給氣死。於是他來了。
【我都還沒開口呢!這老頭真是難相處!】顧清羽反唇相譏:“阿芷怎麼傻啦?她比你們都聰明!”
反了!反了!顧鬱洲氣得要死,指著白芷道:“你這樣能乾得下去才怪!慈不掌兵、義不掌財、情不立事、善不為官!你要開宗立派,這四樣忌諱你全犯了!”
白芷笑道:“我知道,明天我給小孩兒講客觀存在,您要不要聽一聽?”
顧鬱洲狐疑地瞥了她一眼,白芷知道,他會來。拋除立場問題,顧鬱洲有著一個成功者必備的要素――對新鮮事物敏銳的直覺和觀察力。顧鬱洲哼了一聲:“行。”甩袖走了,兒子也不理了。
顧清羽納悶地站在當地:“這又是怎麼了?阿芷?我教你什麼了?”
白芷笑笑。
顧清羽的表情僵住,哦,我從來沒教過她,是她以前的老師教的嗎?
“你想家了嗎?”顧清羽問。
“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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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鬱洲選了白及那節課旁聽,沒有去看顧炯。
蓋因顧炯當時上體育課,一群小朋友在操場,體育老師――李庭亨。
李庭亨不是書院的老師,這個書院本來就隻有白芷一個老師。沒有人覺得意外,因為所有人的心裡,這應該是一個門派!門派,有個宗師,這不就行了嗎?師父教你兩招,徒弟自己練,天天練、月月練,師父覺得你學得差不多了,再教下一招。
一般師傅教手藝,都得跟著洗衣做飯、鋪床疊被、劈柴燒火端痰盂呢,沒乾兩年雜務討了師父的喜歡,也想學手藝?
所以白芷安排勞動課,沒人反對,安排照顧藥田,沒人反對,安排所有人自己打掃衛生,沒人反對。總之,一切的推行十分順利,全是因為舊有思維在幫忙。
這倒解了“老師隻有一個,學生分了幾種進度”的困境,本來,顧炯他們習武,照例讓柳遙(後來有自告奮勇偶爾來回味自己的保姆歲月的陸英)看著。
但是李庭亨昨天找到了白芷,慷慨地表示:“顧姑娘有善心,我輩也不能袖手旁觀。”一個月來,他對白芷的觀感是非常的好,不想看她總被顧鬱洲挑剔,決定也幫點忙。收徒弟就算了,這些人裡他能看得上的資質,都姓顧,這個不合適。不過幫忙略略指點一下基礎的武功,應該比柳遙還強些,柳遙也能解放出來去巡邏。
【唉,我這樣又比顧鬱洲好多少呢?】李庭亨有點羞愧地想,卻還是不大想收資質不太好的徒弟。
白芷很痛快地接受了他的要求,並且提議他兼個課。李庭亨道:“我是閒不住的人,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走了,暫住的日子可以指點他們一二。姑娘也不要把我算進去,免得到時候我突然有事,亂了你的安排。”
能教一節是一節!白芷道:“好!”
於是今天顧炯就多了個指導的老師,顧鬱洲也聽了半天的“客觀存在”。
他就更納悶了,行,不信鬼神就不信吧,雖然顧鬱洲上了年紀是有點信的。你不信鬼神,隻信“客觀事實”,你彆的學生蠢,這是事實吧?為了自己的形象,顧鬱洲忍到了下課才與白芷關起門來爭辯。
“看清了事實,你還要硬做?”
“看清了是為了利用和改造。不擅長學文,就習武,不擅長拳腳就練刀劍,不好動手蠱毒也可以。”
顧鬱洲毛了:“你為什麼非要教蠢材呀?!前兩天跑了一個,開心了?”
白芷歎息道:“不是非要教蠢材,而是……世上普通人是絕大多數。”
“一個門派……”
“一家、一派、一國,都是普通人最多,這才是基礎,是根本。”
“廢話!”顧鬱洲沒好氣地說,“本家也開學堂,也有武學堂,你見著我親自動手了嗎?你現在隻有你自己,創立門派哪有這麼容易的?你不把好苗子養起來,去種稗草?你的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如果從一開始根子上就歪了,是怎麼也長不好的。如果一開始就把自己人分了等第,這個門派不如不要。”
眼看顧鬱洲要暴發,白芷拿出一疊紙來:“來幫我看看篩選規劃吧,阿燁比那些孩子進度快得多,得分班了。”
顧鬱洲的火滅了一點,拿過白芷寫的計劃,問道:“你爹是不是囑咐過你必得要氣我一氣的?你寫的這不是挺好嗎?”跟顧鬱洲設想得並沒有太大的區彆,也是按照成績的優劣,分個等第,好的進快班,農家孩子裡有兩個跟得上進度,讓進了快班。差得太多的給做了記號,留級。下個月還學這個月同樣的課程。
“我會篩選他們、分流他們,但一定不是因為高低貴賤。”
“那是因為什麼?”
“分工不同。”
“這有什麼區彆?”
“區彆就在這裡!”
顧鬱洲死活看不出白芷的篩選與他的法子有什麼區彆,你最後不是也得選出那最好的嗎?還折騰個什麼勁兒?他覺得白芷是有點受顧清羽影響,有個執念要扭著來。總算白芷的行為與他的設想沒有太大的偏差,放在十年前,顧鬱洲非得把這個蠢孫女給治服了不可,現在……【唉,我真是老了!】
等到定稿,顧鬱洲樂了:“你自己瞧瞧。”
書院的學生不多,白芷從佃農那兒也就招了十來個學生,隻占總人數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大部分姓顧,差點成了連天城的貴族幼兒園、小學。這就是現狀。而這裡麵,總是姓顧的學得好、進度快,被篩下來的也是農家的孩子。
白芷麵色不變,淡定地說:“我知道,客觀事實,我承認呀。咱不能因為人總是會死的就不活了吧?不但要活,還要活得轟轟烈烈,這樣死的時候才不會覺得窩囊。”
顧鬱洲眨了眨眼:“你爹真是個混蛋!”他還是覺得是顧清羽的死犟脾氣把本來會有更大作為的孫女給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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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也清楚顧鬱洲的想法,老爺子的城府是深沉的,但是目的、立場卻是簡單清楚一目了然。有些可笑的是,明明顧鬱洲才是與她意見最相左的是,但是兩個人的規劃,卻幾乎是同步的――除了立場。
這也造成了顧鬱洲至今還沒有親手把她打死的現狀,白芷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顧鬱洲容忍她,是因為“觀其行”,白芷還在與他並行,而不是掉頭。正因如此,在學院人手不寬裕的時候白芷還把柳嘉雨弄去坐鎮慈幼局,顧鬱洲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反正最後都是被他說中,事情還是得回到她的軌道上來,愛折騰就折騰唄。不是隻認客觀事實嗎?白芷已經承認了顧家的精英子弟確實比普通人強,接下來豈不更得照著他的劇本走了?篩來篩去的,除了多費點功夫,給蠢材們一些虛幻的妄想,還能有什麼?
這麼一想,顧鬱洲就沒那麼生氣了,隻是惱火於白芷的固執、浪費時間。
白芷依舊故我。
在宣布了三個小學生留級之後,柳嘉雨找上了白芷。
她是來代馮媛媛討情的:“媛媛托我問您件事兒――學禮能跟著聽聽課嗎?我跟她說,大小姐講的跟彆人講的不一樣。不過學禮說,再讀《五經》也沒意思了,不如跟您學點實用的。”
考慮到馮學禮這個身世、這個態度、這個健康狀況,白芷道:“也好。總不能讓媛媛養他一輩子,先學吧,慢慢看他能做什麼。”
馮學禮仿佛打開了一個奇怪的開關,在他搬到學院之後的第二天,顧清羽也來了――他幫雷風來問話,能不能收他的一個孫子為徒?
緊接著,印方等人也陸續有類似的請求。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