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顏天剛亮的時候就起了身, 洗漱吃飯,又給小家夥喂了點吃的,就背著他出門了。
屋子裡她留了東西, 一個破包袱,幾件破衣裳, 兩個破碗, 一個瓷甕,再加上一碗糧食。這些就是他們母子被趕出來時, 季江讓他們帶走的所有。至於其他值錢的,都是原身偷藏的。
村子依山而建,村裡偶有人進山打獵采摘。條件好的給家裡添個肉菜, 條件不好的換些銀錢。徐河是個打獵好手, 所以原身家日子其實挺好過, 手裡也有閒錢。隻是徐河還有手藝, 每到地裡沒活的時候,就會去縣裡找工做,賺錢回來幫補家用。也是因為這個,原身才會跟賣貨郎勾搭上。
賣貨郎走街竄巷, 時常到村子裡來。原身手裡有錢,便經常去買。一來二去,男人常不在家的原身,可不就把持不住了。
不能想, 一想原身的那些糟心事, 她就控製不住鬱悶, 然後就暴躁。
此時,她當然是進山的。
身為一個農家婦人,雖說徐河對她挺好,但要說十指不沾陽春水那是不可能的。真到了農忙時,下地也是必須的。此時她被攆了出來,身無長物,糧食也就隻有那麼一點,又帶著孩子。想要活下去,除了跟彆人借外,就隻能進山想辦法了。
這會兒秋收剛過,山裡野果成熟,獵物也吃得膘肥,正是肥美的時候。
她不缺吃的,金銀之物也有很多。但她並不準備用那些養著小家夥,畢竟,他總是要習慣現在的生活。他們就是農家出身,他就是一個無父的農家子。清貧,是他首先要學會的生活。
小家夥叫徐秋,是徐河起的名字。因為小家夥生在秋末,對於農家漢子來說,沒叫什麼阿牛狗蛋,這個名字其實相當不俗。
“啊啊。”
小家夥昨天吃了她那麼多藥,小身子雖然還不算健壯,可卻沒有半點不舒坦,昨晚睡得好好,今早吃的飽飽,這會兒精神頭正好,此時正她的背後,摟著她的脖子,啊啊叫個不停。
“秋兒,叫娘。”季顏手裡拿著根尖木,眼睛一直注意著周圍。卻並沒有太過謹慎或是緊張,甚至還相當悠閒的逗小家夥說話。
“啊。”
“娘。”
“啊。”
“娘~”
季顏腳下微頓,看著一隻兔子在前麵不遠處,望了望天,她決定先放過它。轉身向著一顆野果樹走去。因為進山不遠,這顆果樹所在的位置又明顯,所以,基本上不剩什麼了。
隻撿了幾顆,放進帶來的籃子裡。
……
村子裡。
夜裡受了驚的徐家村,天才亮就病倒了好幾個人。
不管是心裡作用,還是真的嚇出了病來。此時人人心中發怵,尤其是聽到昨夜“徐河”那句話的人,便是經過徐河家的宅院,此時也都遠遠的避開。
徐江病了,發燒說胡話。
天沒亮,徐江家人就去請了郎中來。開了藥,喝了一大碗藥汁子下去。到了天亮,終於不說胡話了,人卻死死的睡了過去。
可村裡人卻由不得他這般舒坦的睡著,眾人生怕徐河晚上再來,尤其是三叔公一家。要知道,徐河昨晚在來徐江家之前,可是先去的他家。
所以,金大伯一早就帶著村長過來,將徐江強行叫起:“將徐河家的和秋兒接回來。那良田,也合該還給他們母子。若有彆的,儘早收拾收拾,一樣彆少的還回去。”
徐江還迷迷糊糊,隻一聽徐河二字,就一個顫,眼看著病又重了一分。卻還是點頭:“應該的,應該的。”說著就要下床,可他此時渾身無力,莫說自己站著,便是要下床也是不能。
村長帶了幾個壯年男子來,此時隻能禦了門板,將他放在上麵,抬著去村東邊的茅屋。
到了地方叫人:“徐河家的。”
自然無人應聲。
村長等了一會兒,便帶著人進去。茅屋就一間,又無門,屋頂空了大半。不管是誰,在這裡也住不下去。再一看屋裡擺著的那些東西,知道這人該是還在,隻是出了門。
“作孽,難怪徐河不放心,作了鬼還要回來。這徐江做事,也太不講究了。”
占了人家屋子和田,居然就給孤兒寡母這麼點東西,這是誠心要把人逼死麼。這點東西,飯量大一些的,一頓都吃不飽,更彆說過日子了。
“糟了,徐河家的怕不是進了山。”
家裡隻有這麼點東西,但凡想活下去的,就得想辦法。沒見人進村,想弄到吃的,除了進山沒彆的路了。
一個婦人還帶著個幼兒,這山可不好進。
“快,帶人進山去找。”如今徐河的鬼魂還在村子裡,若是這母子兩再出事,怕不是要出大麻煩。
那些人進了山,季顏就回來了,完美的避開了那些人。
半籃子野果,一些野菜,再加上一隻野雞。
看到自己的茅屋前這麼多人,季顏遠遠的就站住,不敢靠近。這年頭,男女大妨還是很厲害的。何況寡婦門前是非多,這來的一屋子人,全都是男人。她沒調頭就跑,就已經是大膽了。
小家夥第一次進山,看什麼都稀奇,精力消耗太大,這會兒都睡著了。對於外界的一切,半點也不知。
“徐河家的。”金大伯跟村長就坐在屋外在一塊石頭上,徐江躺在門板上。看到她,金大伯便起身叫她。“回來啦。”
季顏背著娃,慢慢走近:“金大伯,村長。你們怎麼來了?我這,這也沒什麼好招待的。”
“不用不用。”村長上前:“今天來是有事跟你說,是這麼回事……”
“徐江占了徐河的家產,這事不管是村裡還是族裡都看不過眼。所以就作主,讓他把該你家的東西,全都還給你家。這茅屋你們也彆住了,趕緊收拾收拾,回去吧。”
季顏看了一眼徐江,想了想,還是搖頭:“不了,我在這裡也挺好的。”
村長和金大伯都有些意外,這東西還回來,還有不要的?
“這個徐河家的,你可不能犯糊塗,那些家業都是徐河置下來的。”
“我知道,可,那些現在都是大伯家的了。”什麼村子裡看不過眼,看不過眼那些手續是怎麼辦的?如今不管是田契還是房契上,寫的可都是徐江的名字。“我跟秋兒在這裡就挺好的。”
“胡鬨,該誰的就是誰的。那些東西都是徐河的,咱們全村人都能作證。你安安心心的搬回去,這事自有村裡替你作主。”
“不是我婦道人家不聽您二老的,隻是如今我們母子好歹還有個安身的地方。這茅屋雖破,修修破破還能遮風擋雨。若是再被趕出來,怕是連遮雨的地方都沒有了。”
東西不在她名下,徐江隨時可以趕人。現在被徐河嚇到了,他自然心甘情願。待他們以為徐河投胎安去了,到時誰又會來保著他們?孤兒寡母的,被人欺負了,連喊冤都沒人聽。
金大伯也想到地契房契一事,看向村長。兩人齊齊看向徐江。
徐江心裡還真就打著這個主意,東西在他手裡,先借他們母子暫住,等解決了徐河的事,就把這母子趕走,趕得遠遠的,永遠不許回來。陰陽相隔,他就不信徐河能一直都在。等到他不在了,看他怎麼折磨他的妻兒。
沒想到,被季顏直接說了出來。
這種事季顏能想到,徐江有這樣的打算。金大伯和村長又怎麼會想不到?可看徐江那猙獰著咬牙切齒的模樣,他們也跟著心寒。親兄弟啊,怎麼就這麼狠。
“徐江,你怎麼說?”金大伯惱火的怒聲問道。
徐江整個人一顫,雖然是大白天,太陽照在他身上滾熱,可昨晚那場嚇並沒有過去。“大伯,我,我再想想。”到底還是舍不得。從徐河那裡得來的東西,比他所有家當還多。說不定,說不定徐河已經走了呢。
金大伯騰的站了起來:“行,行行,你徐江能耐,這種事我徐錦就做這一回,下次我是沒臉來了。村長,我先回去了。”跟季顏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村長歎了一聲:“作孽啊!”
等到找人的回來,又把徐江抬走了。
天色漸晚,季顏做了飯。野雞熬了一鍋雞湯,給徐秋喂了一點。小家夥快一歲了,也能吃一點煮爛的肉。但此時主要的還是米麵類的食物。若還不夠,就再加一瓶牛奶。
至於剩下的,便全進了她的肚子。
到了夜間,母子兩依舊安睡。而村子裡……也算安靜。
這一次,徐河不去找三叔公了,隻盯著徐江一人。而且這次,還在徐江家院子上設了結界,裡麵鬨得再大聲,外麵半點動靜也聽不到。
徐江本就因前一晚的驚嚇而病了,這一次嚇得更厲害,他自己癱在床上,被褥被他的尿浸濕。他的妻兒連滾帶爬出了房門,卻出不了院門。不管淒叫的有多慘烈,也沒有半個人來找他們。
“大哥,我媳婦和兒子還沒回來。”
“大哥,我找不到我家了。以後我就住在這裡了。”
“大哥,地裡的莊稼要收了,可我找不到我家的地了。沒有了地,我媳婦和兒子吃啥哦……”
“大哥……”
徐江這會兒哪裡還記得之前的算計,慘叫著:“我還,我還。明天就把東西都還了,把你媳婦兒子找回來。”
“大哥騙我,昨天也說回來的。可到現在都沒回來,我要在這裡等他們娘倆。這大晚上的,也不知去哪了,吃飽了沒有……”
徐江這會兒到是真想立刻就把人請回來,請不回來綁也要把人綁回來。可他現在就隻剩下喘氣的力氣了。喘氣都不敢大聲,就怕再讓這個鬼再整點彆的什麼出來。
真心話,人的適應性極其可怕。雖然才第二次見鬼,可兩次見的都是同一隻鬼,而且這鬼除了自說自話,也沒害什麼人。徐江雖然依舊嚇得屁滾尿流,可心裡的畏懼確實沒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