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考完最後一場出來時,隔壁又鬨了起來。
徐彙被找到了, 在縣裡的一家賭館裡, 全身上下輸了個精光, 還倒欠了幾十兩的賭債。被找到的時候,賭館的人正逼著他,是自己簽了賣身契任人買賣,還是舍去一隻手。
這是賭館常乾的勾檔, 前者好歹能撈些回來, 後者麼……他們要他的手又有什麼用?基本上,膽子小一些的,也就選擇了前者。說實話,會爛賭的人, 意誌都不怎麼堅強。
當時可謂千鈞一發,徐煙正好帶著人找到了他。直接付完了賬, 把人帶回來。
徐煙這陣子心情正不好, 她早早盯上的男主不見了, 她早就選好的青雲路,如今一下子中斷,她如何能高興?
現在小叔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爺奶現在整天就找她爹哭,說他是老大,就算是分了家也不能不管家裡的事。她爹耳根子軟, 就整天找她麻煩, 煩得她隻能想辦法。等找到人, 她是真覺得找到不如找不到,這種爛賭鬼,找回來乾嘛?敗家敗德麼?還不如死在外麵的好。
“爺,奶,我替小叔還了三十三兩的賭債。這是欠條,我先收著。”徐煙一點沒客氣:“當初分家的時候說好了的,我們搬出來,小叔還跟著你們一起。我爹一年給您二老二兩銀子生活費,以後我也沒那麼多空回來,這一趟趟的送錢也怪麻煩的。正好,這三十三兩作十六年的生活費,我就當一次交齊了。”
麵對她爺奶不可置信的表情,徐煙一點耐心也沒有:“我城裡還有事,這就先走了。”
徐煙帶著她的下人,以勢不可擋之勢離開了。
留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四大奶嗷的一嗓子就哭了出來。什麼難聽罵什麼,可惜,人家都走遠了,她再罵也沒用。
“好了。”四大爺怒吼:“還嫌不夠丟人啊!”
門關上,拿起扁擔對著徐彙就抽上了:“我讓你去賭,我讓你去賭……啊,你個敗家玩意,你怎麼就能不學好呢?”一家子辛辛苦苦供他讀書,鬨得子孫分家離心,就為了他一個。就指望他能讀出點門道來,結果呢?所有的希望一下子變成了絕望,老爺子怎麼能不怒?
“爹,我錯了。”徐彙哭著認錯,認的特彆快:“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說,你不是去書院讀書的麼?怎麼就賭了呢?”
“爹啊!”徐彙不知想到了什麼,嚎啕大哭:“兒子拿著家裡拚命攢下來的錢,總覺得肩頭扛著座山,壓得兒子喘不過氣來。可一次又一次,兒子總是讓爹娘哥哥們失望,兒子沒臉見你們。有好些次,兒子都想一死了之……”
四大娘又哭喊了出來:“我可憐的兒啊!”
“這一次又要到考試的時候,兒子也想好好考,讓你們高興高興。誰知道考試前一天,我卻偏偏病倒,錯過了開場……兒子沒臉見你們啊。等終於治好了病,院試都放榜了。兒子心裡更覺得悲慟,偏偏兒子身上錢財因看病用的差不多了。那店老板狗眼看人低,將我攆了出來。我當時心神受打擊,迷迷糊糊,不知怎的,就進了賭場。那地方,進去容易,出來卻難……”
一翻自我陳情,到是讓兩個老人抱著他一番痛哭。
鬨鬨哄哄大半天,直到半夜才終於歇了。
因為隔著實在太近,他們說話也沒壓低聲音,季顏聽得一清二楚。也因此,她對於徐彙這話是半點也不信。
賭場是什麼地方,他們歡迎有錢的進來,沒錢的留他做什麼?而賭場的賭債向來都是先簽契再拿錢的。
隻是在那一天鬨過之後,徐彙表現的非常好,一副痛改前非,改邪歸正的模樣。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拿著書讀的特彆大聲。天黑了還要點燈讀書……發誓要洗心革麵,好好念書,考秀才。
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看的他家裡人都欣慰極了,隻當他是真的徹底改好了。
三嫂子偶爾來時,卻會對著她歎氣:“公公婆婆滿心歡喜,可我看著懸的很。”
“隻願他是真的改了。”
可賭這玩意,他也是有癮的。徐彙什麼時候沾上賭不確定。可想想,從他去縣裡考試到找到他,這中間足有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足夠他深陷泥潭看不出來。
事實上果然如此。
又到了鎮上趕集時,徐彙娘想著他在家裡讀了這麼久,該是改了。就央了他爹,帶他去鎮上走走,鬆散鬆散。結果這一去,人就又丟了。
老爺子當時心中就是一突,直接就找上徐秋在鎮上的家。
但他萬萬沒想到,之前去時,他有本事的大孫女雖然不在,可他兒子兒媳卻是在的。可這一次,門房緊閉,問起主人,都說已經搬家了。搬去了城裡,具體哪裡,門房也說不清。隻說這宅子也已經找到下家,已經給賣了。再去她店裡,店也轉了手。
老爺子心一瞬間就涼了。他知道自己兒子,那是個孝子。若是他作主,斷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可大孫女卻是恨毒了他們,這是徹底要跟他們斷絕關係了啊!
心口陣陣的疼,可暫時也顧不上,還得找小兒子。
幸好,村子裡一起趕集的人不少,老爺子找了幾個本家,開始找人。
有了之前的經驗,老爺子直接找人問鎮上的賭場在哪,到了地方,把徐彙抓了個正著。
老爺子當時就一口憋了過去,暈了。
老爺子最後是被抬回來的,老爺子之前因著徐彙失蹤兩個多月,找人著急上火的。找到了也是又急又恨,再被徐煙給氣上一回,身體本來就不好了。這一次這麼一氣,直接癱了。徐彙到是跟著回來了,一回來就在老爺子的床前跪了下來,哭的那叫一個慘。
可惜,此時沒什麼人同情他。
如今這個家裡,老二還不知道在哪,老大也被孫女帶著不知搬到哪去了。隻老三一家子在,可分了家,人家也有小日子過。老四現在看著就是文不成武不就,還染上了賭……
旁人看著直搖頭,卻也沒什麼可說的。
各家各自散去,隔壁隻聽得到一陣陣的哭聲、罵聲,很是吵鬨。
季顏這邊聽的真真的,對徐煙的作為到底還是有些吃驚的。
說實話,在現代社會待長大的人,尤其是年輕一條,都有一種獨性。這到也不能怪他們,宗族的觀念在那個時代,真沒剩多少,而且那個時代交通方便,這種方便雖然使得親戚朋友探親方便了,可也對距離沒了在意。天南海北的不算遠,出個國也時時可以通電話。
但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從獨生子女開始,那一輩人就習慣了一家三口過日子,了不起再帶兩老人。結婚第一件事就是買房,哪怕是門對門,也要分開過。
老一輩的大概還想著老親,可新一代的人,彆說老親了,新親能認全就算不錯了。
但不管怎麼說,徐煙這事兒做的實在有些過火。分家很正常,那樣一個家庭裡,徐老大要是真留下來,苦一輩子,全給弟弟賣命去了,自己妻兒一天好日子都過不上。
可直接帶著自己父母搬走,不讓他們見他們爹娘……這就過了頭了。
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畢竟鎮子離村子不遠,有什麼消息總是知道的。後來,又傳出徐煙將給她四叔還債的錢當作是給兩個老人的養家錢,而且還一下就抵了十六年……
諸般流言一出來,徐煙在村子裡的名聲,就徹底敗壞了。
“這丫頭真是心狠啊!就算怕被老人叔叔拖累,也不能做的這麼絕啊?”
“可不是,小時候看著還好,跟她爹娘一樣都是老實的。可沒想到……”
“要說也是有根可尋的,她那二叔這都多久沒回來了?彆說給養家銀了,他那閨女還是老的給養著呢。以前覺得他家老四還不錯,可現在看看,可不是一個窩裡出來的。”
“也彆這麼說,老大和老三還是不錯的。”
“……”
村裡的人事不關已的議論的熱鬨,季顏這裡也得到消息,徐秋這次又考中了。雖然名次隻有第六,但卻也非常值得高興了。畢竟,他的年紀擺在這裡。按著這麼算下來,他這次考上秀才的可能還是很大的。
不過,這個消息暫時還沒傳到村子裡,她就算高興,也隻能偷著樂。
趁著他們還沒回來,季顏決定進鎮子,買些東西準備著。畢竟,雖然還不是秀才,可這場下來,徐秋可就是正式的童生了。到時上門祝賀的人肯定要有,她怎麼也要置辦個宴席招待客人。
這一次去,她帶著童雨。她買了一些糧食,隨著徐秋的年紀越來越大,他的飯量越來越大,他們的糧食便不是總夠的,所以每年總要買些糧食的。另外,她還得買些布,成了童生,以後穿衣服也要講究起來。水酒也要買一些……買的東西有些多,最後她不得不雇輛牛車,讓人送回去。
還沒出鎮,一輛馬車就快速的從前麵衝了過來。
季顏微微眯眼,童雨緊張的抓著車上的裝米的袋子。幸好趕車的眼急手快,急急的拉著牛車避到一邊,才避免兩車相撞的慘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