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魏都始終處在魏國人的監視之下,複國大業根本無從談起。而她跟顏旭之間也沒有任何可能了。田楚宜看著芳華凝重的神情,心中也不免焦急了起來,她一把抓住了芳華的手,急聲問道:“姑姑,那顏大哥呢?他被放出來了麼?”陳國國破後,朝臣俱是成為俘虜,顏旭是領兵與魏國人馬作戰的那一個,他更是在戰場上便成為大魏的俘虜。原先魏王答應放陳國太子以及顏旭回國,可現在陳國太子封侯,那顏旭呢?
芳華晦澀地望著田楚宜一眼,慎重道:“公主,日後莫要在提起這個名字了,不然會害了顏將軍。”頓了頓,她又小聲道,“魏王見著您時候的沉迷模樣錯不了,可能是故意拿捏。公主,眼下不是擺出高姿態的時候。”
“你、你是讓我自薦枕席?”田楚宜仿佛遭了巨大打擊,往後退了一步,眉眼間滿是屈辱。
芳華見她抗拒的模樣暗歎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昨日的一番話算是白說了。她凝視著田楚宜,輕聲道:“公主,您先給魏王送上羹湯。”田楚宜到底是陳國的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是能下廚的人?不過宮中的女人大多如此,隻消在膳房盯著,到時候端到陛下跟前,就算是自己的功勞。
如今安置了陳國太子以及陳都,師清徵心中鬆了一口氣。這事情不算完,可到底是按部就班地推行下去了。至於那些牢獄中的俘虜,其中有早早就投降的,原身答應他們許他們榮華富貴和官職,眼下一個個正眼巴巴地等著。可這種背主的貳臣,能背棄君上一次,也會有第二次,這等人他是不敢用的。
“陛下,陳國公主求見。”內侍低著頭快步入殿中。
師清徵一挑眉,這個公主想來也是聽到消息了,她挺會委曲求全。思忖了片刻,師清徵淡笑道:“宣她進來。”
田楚宜的忐忑、委屈以及不甘在聽到內侍尖利的聲音時達到了頂點,她端著蓮子羹小步地走入了殿中,一雙盈滿了秋水的妙目顧盼生輝。“妾室見過王上。”她盈盈一褔身,隻是手中還端著東西,這個禮節便不那麼完美,腳下踉蹌似是要跌倒在地。
師清徵隻是饒有興致地望著她,漫不經心道:“公主來孤這裡做什麼?”
“妾身為陛下準備了蓮子羹。”田楚宜避開了師清徵的視線,她的麵色緋紅如霞,貝齒咬著紅唇,似是羞怯。
師清徵點了點頭,道:“公主有心了。放那兒吧。”他一個眼神,內侍便向前一步,笑眯眯地自田楚宜的手中接過了蓮子羹放在一側。
手上驟然一輕,田楚宜就在殿中站著,心神彷徨無措。魏王並沒有流露出絲毫對她的興趣,她不知道後續該如何做。難道上前一步去勾引魏王嗎?不,這事情她做不出來。
師清徵半晌不看田楚宜,至於那碗蓮子羹動都沒有動,仿佛根本看不到這個人。直到田楚宜那裡因為不耐久站身形晃動發出了點微弱的聲音,他才抬頭望著田楚宜,問道:“公主在這裡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我——”田楚宜捏了捏帕子,許久之後,她才戚戚道,“王上,不知王上如何處置我陳國舊人?”
“有罪問罪,無罪釋放而已。”師清徵淡聲道。
“那什麼算是有罪?”田楚宜的聲音急切。
“手中沾有我魏國兒郎的血,便是有罪。”師清徵玩味一笑。
田楚宜一聽如遭重擊,半晌後才道:“可魏國人手中也沾著我陳國人的血。”
師清徵瞥了田楚宜一眼,眼下這位還是才入宮的懵懂小公主,並非是那有意將魏國拉入萬劫不複之地的禍國妖姬。“公主,這裡是魏國王宮,成王敗寇,你沒聽說過麼?”師清徵哂笑了一聲,他繞過了禦案走向了下方的田楚宜,打量著那張強綻笑顏的憔悴麵龐,“現在已經沒有陳國了。”
魏王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任何凶惡之感,他就是用平淡的口吻說出這一件讓陳國人覺得無比慘痛的事情,現在已經沒有陳國了。田楚宜抬頭,她怔怔地望著師清徵。在陳都尚未被攻破前,到處都流傳著魏王相關的傳言,他是三頭六臂的猙獰惡鬼,是從煉獄裡爬出來的修羅。可真正看到了魏王,發現他並不如傳言中可怕,甚至稱得上俊美無雙,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十年間蕩平了三國。他會是沉迷美色之人麼?
“孤的臉上有東西麼?公主這麼望著孤。”師清徵淡聲開口。
田楚宜回神,她忽地翻湧起了一身的膽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聲懇求道:“請王上開恩。”
師清徵佯作不知,他望著田楚宜道:“公主這是替誰求情?”
——不要再提起這個名字,公主,你會害了他的。
芳華姑姑的聲音在耳畔回蕩,田楚宜望著師清徵,看他的神色稱得上和善,心一狠,直接開口道:“求王上放了顏旭!”
“顏旭?”師清徵輕嗬了一聲,撫摸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挑眉道,“就是那個死守陳都的顏大將軍?放虎歸山,這樣的事情孤可做不得。”
他並沒有將話說太死,神情上同樣表現出有幾分意動的模樣。田楚宜見狀,又重複了一次:“求王上開恩。”
“公主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替人求情?”師清徵笑了笑,他盯著田楚宜,又道,“公主準備拿什麼來換顏旭的一條命?”
“甲胄。”田楚宜沉默了很久,她仰頭望向了師清徵,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陳都先王地宮藏有數千副甲胄,這夠不夠?”
師清徵沒想到田楚宜會在這個時候直接交代了,他還以為最起碼要見幾次顏旭落魄淒慘的模樣呢。這位公主好似與原身是一般人物,關鍵都在那顏旭的身上。師清徵藏住了眼中的異光,他笑了笑道:“公主的誠意孤見到了,那顏旭,孤會留下他一命的。”
“多謝王上。”田楚宜行了一禮退出了殿中。她一路沉默不言,直到碰到了芳華,也沒有任何交流的**。見過魏王之後,她已經沒有了那一絲以色侍君從而博得生路的僥幸,她篤定兄長是沒辦法回到陳都了,既然如此,那些籌碼不如拿出來換顏旭一命。這事情如果被顏旭知道了,他會怪自己的吧?田楚宜自嘲一笑,眉眼間滿是黯然。
陳國太子一行已經準備好了行囊,就等顏旭被釋放出來從而快馬離開魏都,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魏王的“封賞”。
“東昏侯,東昏侯,可笑的東昏侯!”這對田楚河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在魏國宣旨的人離開後,他立馬暴跳如雷,恨不得砸了府上的所有東西。這是魏王給他準備的侯府,是一個精致的囚牢。
“宮中那邊呢?”冷靜下來後,田楚河沉聲詢問。
“公主見了魏王,但是魏王未曾留宿任何一宮。”底下的人低聲道。
田楚河的麵色更加難看。“備馬,去辛府。”辛淩雲收了錢不辦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他那麼多的珠寶全都喂了狗麼?
“辛相稱病了。”應答的侍從更是滿臉為難。
在下朝之後,辛淩雲立馬對外稱病不見客,就是防著陳國的太子,生怕他來自己的府上大鬨一通。要是被魏王知道他收取了無數的錢財,恐怕腦袋都保不住了。但是他也並非一味地將人拒之門外,而是悄悄地遞了消息。
“辛相那邊說魏王被梅頌那老匹夫說動,他讓咱們再等一等,說魏王向來是有一出是一出的,讓我等不要著急,至少要等到顏將軍被釋放出來再說。”
“顏旭什麼時候被放出來?”田楚河能夠倚仗的親信並不多,顏旭算是一個。顏家本是陳國的貴族,一家人都為國征戰沙場,原本他會成為自己的妹婿,可誰能料到造化弄人。
侍從搖了搖頭道:“沒個準信。”
辛淩雲隻是拿話穩住陳國太子一行人,哪裡真拿得出什麼準確的消息來?他雖然稱病,但並非真的在家閒著,而是要擬那份郡縣長官的名單。如果隻是呈給大王的,他可以從中做手,可偏偏大王被梅頌那老匹夫給迷惑了,要先行呈送到太傅府上去,這下子他連安插自己人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