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墨九此時思考的並不是餘幻晴穿越這件事,而是她說的，落入海中淹死了。
穿越前後他都生活在海裡,所以不太明白，淹死是種什麼死法。
“痛麼？”他突然問。
餘幻晴本來正等著他回答那串問題，驟然聽到這一句還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看過去。
“什麼痛不痛？”
“淹死。”
餘幻晴恍然,不怎麼在意地擺了擺手,一臉輕鬆地道：“其實也不怎麼痛，很快就失去意識了，前後沒多久。”
就是喝多了水有點脹,缺氧很難受。現在想起來已經沒什麼了,連對水的恐懼都沒留下。
墨九抬爪按住她的嘴,不讓她繼續笑了。
“不難過。”他低聲說道。
餘幻晴愣住了，剛剛表現出來的輕鬆一點點退去，就那麼抬眼愣愣地看著他,看了好一會之後,她猛地撞進了墨九的懷裡。爪子和後肢牢牢抱住他的腰腹，像無尾熊抱住樹乾一樣。
這張叭叭叭不停的嘴說不出一句話了,隻是抱著墨九,腦袋貼著他的前胸。
墨九避開她腦袋上差不多好的傷口順了順她的毛，手從頭頂一直順到背上。
被清理得很柔順的毛毛摸起來手感非常好。
餘幻晴吸吸鼻子,她並沒有哭。
早在剛發現這是人魚世界的時候她就已經哭過了，傷心過一次就足夠發泄情緒了，現在隻是有點感動。
因為還有個人在關心著她,她並不是孤獨一個人的，儘管兩人可能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可他們在這裡相遇了，這簡直就像奇跡一樣，突然找到另外一個同類，更多的是安慰和安心。
傷心和感動就是那麼一會，餘幻晴很快恢複過來，這會她開始有精力去注意彆的東西。
原來，墨九上身的鱗片，是可以發生其他變化的！
這些鱗片並不會一直堅硬冰涼一片，就像現在這樣，可能是為了安慰她，被她抱著的地方入手光滑，絲毫摸不出有鱗片存在，手感實在是太好了，又光滑又有彈性，她實在沒忍住，伸爪捏了一下，真好捏。
下一秒她就直接被麵無表情的鮫人從身上撕了下來。
墨九揪著她的後頸提小狗一樣提著。
餘幻晴懸在水
裡，雙爪爪墊並攏在一起，兩條後肢也交叉纏在一起，一雙眼睛水潤潤地看著他。
“嚶嚶。”小海獺弱弱地叫了一聲，聲音竟然有些奶氣和撒嬌的意味。
墨九：“……”
被燙到手一樣，墨九立即鬆手後退。
餘幻晴被放開後轉了個圈，湊近了他一點，臉懟著他的臉問：“你剛剛是在心疼我麼？”
墨九轉過頭朝前遊不看她。
餘幻晴跟上，爪子抓住他的尾巴不讓跑，嘴裡不饒人地繼續追問：“你有個習慣你知道麼，每次你承認卻又不好意思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逃避，不是躲開就是往水裡鑽，嘿嘿，其實你不用害羞的，這裡又沒有外人，我也不會笑話你。承認也沒有什麼關係，你關心我我特開心。”
叭叭叭的小海獺又回來了，墨九想遊得再快點，可海獺得寸進尺地抱住了他的尾巴，速度全靠尾巴的人魚想快也快不起來。
他隻得停下來，木著臉將海獺再次拎起來，夾在臂彎裡往前衝。
餘幻晴抱著他的胳膊笑成一朵花：“你還沒跟我說你的事呢，我都履行承諾告訴你了，你是怎麼穿越的？也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嗎？”
她自己是死了一次才穿越，難道墨九也死過？
自己死的時候沒什麼太大感覺，可一想到墨九出過事她就立即難受起來。
猜測說出口的同時，餘幻晴臉上的笑容就瞬間消失了。
墨九沉默了好一會才道：“火山爆發，我回族預警時出現了一道旋渦。”
那個旋渦出現的太詭異太突兀了，他直接被卷了進去，連掙紮一下都沒能辦到，要知道他算是整個族內遊得最快的一個了。等到醒來後他就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墨九最開始還沒發現自己來到了不同的世界，看到那些人魚的時候他隻以為自己被卷到了其他海域，這些都是其他海域的原住民，可他很快意識到不可能。
原先世界每個海域他都踏足過，從沒見過沒有鰭和尖爪利齒的鮫人，等到他發現這裡所有鮫人都被稱為人魚並且他怎麼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時，才終於確認自己穿越了。
聽說他不是死後穿越，餘幻晴瞬間安下心來，繼而問道：“你來這裡多久了，來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麼
？我過來才不到一個月。”
“一年。”
墨九來到這個世界整整一年了，最初半年為了回家，他將這個星球所有海域都轉了好幾圈，每一天都在前行，除非累極絕對不停下休息，因為遊的太久，尾巴上的鱗片出現傷口，鱗片脫落疼痛難忍。直到最後因為疲憊過度倒在海底被一條路過的人魚救起。他在人魚城市停留了一陣，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大概。
那時候他確認自己是真的來到了陌生世界無法回家了，心灰意冷地離開了人魚城市，獨自來到這片沒有什麼人踏足的冰冷海底。
墨九養傷了半年，終於將尾巴給養好了，身體也基本好轉，隻是海底偶爾還能找到一些他掉落的鱗片，就是餘幻晴最初撿到的那一片。
他本以為自己會獨自在這裡一輩子，沒想到有一天，生活裡突然闖入了一隻小海獺。
墨九的生活很平靜，平靜到如一潭死水，除了捕獵他幾乎不出去也不活動，山洞裡那些魚是他養的儲備糧，他能很久吃一次東西，因此一個月都不外出一次也很正常。
沒有人可以交流，沒有地方可以去，在人魚星球裡他是個完全的異類。
墨九把自己關閉起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
發現被入侵了地盤就是個意外，他用聲音驅趕了一次，本以為會安靜下來，沒想到海獺逃走後又偷偷摸摸地折返回來，在他的地盤上打滾，又哭又笑，特彆能折騰。
他的視線不自覺追隨著海獺而去，像個變態一樣偷偷跟在她身後。
當然這些事情墨九不打算告訴餘幻晴。
餘幻晴掰著爪子道：“咱倆還是有點不太一樣的地方，你是身穿，我是魂穿。”
墨九聽到她嘴裡又開始冒出奇奇怪怪聽不懂的話了，也不詢問，就靜靜看著她。
餘幻晴繼續道：“但相同的是我們穿之前都是在海裡，除了這個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媒介。你這一年有搞明白為什麼會穿越麼？是不是跟那個漩渦有關？”
如果找到原因墨九也不至於獨居在這裡了，他什麼方法都試過了，甚至故意找到幾個非常危險的旋渦想要通過相同的方法回去，但最後結果不過是身上的又增添了一部分傷口而已。
或許旋渦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但他也實在不明白。鮫人世界的科技比這裡要落後一些，海底也有城市，卻沒能研究出脫離海洋在陸地上生活的高科技，要說起來，約莫跟地球差不多。
“沒有。”他道。
餘幻晴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想來也是，不然你也不會獨自生活在這裡了，沒關係，以後你有我，我罩著你。我跟你說，我可受歡迎了，粉絲都過億了。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我為你打下的江山，我要你知道，這片海域我都為你承包了！”
墨九：“……”
這隻海獺到底又在說些什麼東西？
餘幻晴就是想要活躍一下氣氛，兩人的境況相似，墨九比她還要更難一些，好歹她現在是以海獺身份生活著，可以融入這個世界。而他還是隻格格不入的鮫人，不知道人魚們會不會將他抓起來研究，想來人魚這麼和善，應該不會做這麼喪心病狂的事。
“我是說真的，你彆怕，我會保護你的。”
誰保護誰還不知道，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墨九還是感覺被安慰了，這隻海獺明明連自己的安危都顧不全卻還想著要來保護她。
他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對餘幻晴說道：“我遊不動了，你帶我。”
餘幻晴瞬間目瞪口呆地啊了一聲，滿頭問號：“我帶你？怎麼帶你？”
“你決定，你說要保護我的。”墨九大方地攤開手，立即將她剛剛的承諾拉出來用。
餘幻晴傻眼了，她瞅瞅墨九再瞅瞅自己，她隻有墨九一半大，體重更是比他輕了不知道幾倍，怎麼抗都扛不動啊。
“我說的保護，是，是你遇到危險的時候，現在這不是很安全麼。”
這麼說著，她還是沒有放棄嘗試地單爪抱住他的腰，另一條手臂和後肢尾巴使勁擺動，試圖帶著他朝前遊。
確實挪動了一點，速度緩慢不說，還隻堅持了五分鐘餘幻晴就徹底累癱不想動了。
“我，我遊不動了，好重，你怎麼像塊石頭一樣沉，完全拖不動，我努力過了，真的努力了！”餘幻晴喘著粗氣，身上的毛毛支棱開，連海水都沒辦法壓下去。
墨九就任她吭哧吭哧嘗試，見她累到渾身炸毛的模樣，嘴角的笑意擴大，心情也跟著
好了起來。
他反手抱住累癱的海獺，優哉遊哉地帶著她往前遊。
餘幻晴知道他在逗自己，有點上當受騙之感，在他身上艱難地翻身，又將自己挪到了他背上，像一張巨大的海獺毯子一樣將他完全包裹住，嘴裡還不太甘心地道：“我還沒有完全成年，等成年了我就能帶你一起飛了，你可不要小瞧了我們海獺。”
墨九嘴角噙著笑嗯嗯兩聲：“那我等你快點成年。”
不知不覺間，他的話也從兩個字的短句變成了長句。
餘幻晴心虛地嚶嚶兩聲，嘗試過後她就明白自己哪怕成年也帶不動這條石頭一樣的鮫人了。
之後一段時間她終於安靜下來，不再叭叭叭地說個不停。
墨九得到片刻清淨，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餘幻晴趴在他身上眯起了眼睛，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海獺的心跳聲穿透厚厚的毛發傳遞到自己後背上，又透過鱗片和肌肉骨骼到達他的心房，兩人的心跳慢慢重合。
墨九悄悄伸手，摸上了抱住自己脖子的爪子。
隻是剛摸上去不久，原本睡著的海獺就猛地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睛。“到家了麼？”
才剛住幾天，她就將那個山洞當做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