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肉太粗,可惜了。”
言下之意,他不屑吃。
這劇本改得簡直比讓紀寒年社死還侮辱人。
紀寒年太陽穴跳動,冰冷的表情和微聳的眉頭昭顯出他的怒意與克製。
良久,他怒極反笑,低沉的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嘲諷:“……幼稚。”
說罷甩袖而去。
客廳裡隻剩下兄妹四個。
以往最囂張的三哥都老實了。
花啾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眨眨眼。
紀天銘看向難得回家的大哥,壓低聲音,語氣還帶著不敢置信:“大哥……你瘋了嗎?”
紀長一端著咖啡杯坐到弟弟妹妹旁邊,喝了一口,淡定啟唇。
“自由扮演,願打願挨。”
“什麼叫瘋了。”
紀天銘:“……”
行吧,他哥真是勇士。
沒吵起來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放在以前,紀天銘唯一的心願就是讓大哥回歸家庭,恨不得大哥把父親壓著打,這倆人吵起來他都會在旁邊拱火拉偏架。但最近父親轉性,對他和二哥妹妹還不錯,他有良心,當不了白眼狼。
甚至開始揣摩怎麼才能讓他們和好。
紀長一擱下杯子,瞧了他一眼: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發個呆,沙發挺軟的。”紀天銘糊弄過去,緊接著貌似不在乎地問,“準備在家住幾天?”
紀長一答非所問:“老媽呢。”
紀天銘:“她最近忙,去視察尹青家的陶瓷作坊了,說是要籌備一批貨,QIU的童裝也在準備……年關可能有時間吧。”
紀長一遺憾地搖了搖頭。
紀天銘瞬間讀懂大哥的意思。
他不是想老媽了,而是遺憾父親在家,卻少了一個強有力的助手,不能看他吃癟……
畢竟除了主動讓步,能讓父親低頭的也隻有老媽了。
紀天銘一時無語。
倒是紀長一還悠哉悠哉。
大哥這個樣子,好像對以前的事完全不介意了,紀天銘不免困惑。
“年關你回家嗎?”
“不回了。”
紀長一往沙發裡一陷,閉上眼睛,懶洋洋地說:“工作忙。”
紀天銘直接戳破他虛偽的麵具:
“哪天聽到道歉,你就願意回來了吧。”
紀長一閉眸不語,唇角輕輕一勾。
小團子在旁邊老老實實聽著,終於忍不住問了:“誰給哥哥道歉?”
紀天銘:“爸爸。”
“爸爸讓哥哥難過了嗎?”
紀天銘瞧了一眼神遊天外的大哥,也沒瞞著妹妹:“嗯哼。”
團子聞言有點一言難儘,歎了口氣,小聲咕噥:“爸爸怎麼老讓人難過……”他好像還沒給媽媽道歉呢。
這話一出,紀家兄弟都笑出了聲。
紀天銘一時的憂心也被打亂了,好氣又好笑地擼了一把他妹的腦袋,擼得亂糟糟。
紀寒年還不知道小兒子把他賣了。
他坐在皮製辦公椅上,擰眉看了幾份策劃案,又回了兩封郵件,收到來自助理的電話。
“紀總,有幾個劇組和電視台想跟紀氏談廣告植入的合作,文件我發過去了,您看了嗎?”
紀寒年聞言點開他說的文件,鼠標隨手滑動,目光落在招商那一欄,瞧見主演的名字,眯起了眼。
“這種東西不該我來處理。”他聲音冷冰冰,語調微沉,透著強勢,“公司沒人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乾不了滾蛋。”
助理一聽就知道今天撞上了鐵板。
以前廣告合作都是由商務部篩選,部門高層去談,等最後需要簽字確認了,老板才會過一眼,確保大方向不出錯。部門的功過得失都壓在一張報表上。
但這幾個合作……
助理見勢不妙,聰明地隱去大少爺相關,點點頭:“好的老板,我會替您傳達。”
掛掉電話。
紀寒年揉了揉眉心,瞧見妻子發來的消息,銳利的眉眼才鬆懈幾分。
結果連秋芸給他發了段視頻——
他跟幾個孩子演三隻小豬那段。
連秋芸:[哈哈哈哈哈哈哈]
紀寒年後知後覺想起客廳有監控,還是高清的,臉有點黑,太陽穴突突跳得更厲害了。
連秋芸:[演技不錯,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才藝?]
紀寒年:[什麼時候回來?]
連秋芸:[啾啾也像模像樣,有大導的神韻,還知道替笨蛋爸爸排戲。]
紀寒年:[工作進展如何了。]
連秋芸:[專業跟非專業就是不一樣,長一竟然沒笑場,最後還改了劇本~]
紀寒年:[孩子們都挺想你的]
夫妻倆各說各話,連秋芸突然接了句:
[想我回去罵你嗎?]
紀寒年:[……]
紀寒年恍然想到這也是個問題。
他眉頭擰成川字,頭一次,覺得妻子還是暫時不回家為好。臭小子在家礙人眼。
紀寒年當慣了領導,在公司前擁後簇,外出應酬不用看人臉色,永遠享受甲方爸爸的待遇。
絲毫沒覺得家裡礙眼的那個是他。
但孩子們更親近誰,他也不是看不出來。老大一回來,他這些天的努力仿佛打了水漂,他們全都對老大親親熱熱的,沒半點隔閡。
紀寒年心浮氣躁,一字一頓敲出四個字,發過去:[我去運城。]
好半晌,連秋芸才回複:[你來乾什麼【撇嘴]
紀寒年:[吃飯,旅遊,順便談個合作。]
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合作是順便,你有時間就不談了,不是想度假嗎。]
連秋芸發過來兩句話:
[你這人就是欠。]
[欠著吧。]
紀寒年盯著妻子這兩句話看了一會兒,緊皺的眉頭沒那麼擰巴了,唇卻還抿著,把沒動靜了的手機往桌上一扣。
他怎麼就欠了?
-
紀長一如約在年關到來之前離開了。
連秋芸回來之後,露出個果然如此的表情,剜了丈夫一眼。
紀寒年心裡輕快,麵上深沉。
連秋芸:“啾啾跟我通電話,還以為你要當個好爸爸了,結果呢,長一難得回家一次,沒待兩天就走,全拜你。”
“賴我。”老大離開,紀寒年的枷鎖沒了,違心地坦誠了錯誤,“但行程太多,也不能把他鎖在家裡。”
“怎麼又不能了呢。”
連秋芸尾音挑得細細的,語調嘲諷。
他一直想這麼乾,想把孩子跟他的公司鎖在一起,但沒成功,把孩子逼出家門了。
紀寒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掐住了繼續下去的苗頭。
“彆陰陽怪氣。”
當天晚上,連秋芸洗了澡敷了麵膜,把臥室門上了鎖。
紀寒年提著件外套站在門外,食指輕叩,聽不見裡麵的動靜,壓低聲音:“阿芸。”
還是沒動靜。
紀寒年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湊近一步,一向冷沉克製的聲音帶點請求:“讓我進去。”
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紀寒年知道沒戲了,點了根煙,往辦公室——兼他的休息室去。
夜晚安靜,他身上蒙著燈光打下來的淡淡陰影,指尖夾著煙,渾身透出潦倒蕭條。怕驚動孩子丟臉,他腳步也輕,神色不明地猛吸了口煙。
休息室在三樓最裡。
方位問題,暖氣都沒彆的房間熱乎。
紀寒年步子一頓,乾脆心情複雜地下了樓,在客廳坐下邊抽煙邊思考人生。
金毛突然邁著輕快的步子跑過來。
一雙狗眼圓潤晶亮。
“紀總,動保組織的策劃案您看了沒,讚助考慮得怎麼樣?”
大狗突然口吐年輕的男人聲音,紀寒年捏著煙僵了一下,才想起妖管所好像跟他講過這件事,說一隻金毛妖來他家當保姆照顧孩子。讚助的事也提過,但工作太多,都在後麵排著。
紀寒年一反常態,敷衍地說:
“我讓助理提一下日程。”
金毛點點頭走了:“多謝紀總。”
“……”
紀寒年望著甩尾巴離開大狗的背影,忽然覺得蕭索——
連條狗都要跟他談工作。
任他在外麵如何觥籌交錯,如何眾星捧月,如何被人恭敬討好地喊紀總,回到家——這個今後要生活一輩子的地方後,進不去妻子的門,不能獲得孩子們的喜愛,似乎也算不上圓滿。
這一刻,紀寒年仿佛提前體驗了自己的老年生活,除了錢什麼都沒有那種。
他有點懷疑人生。
軟已經服了。
在這個夜深人靜的孤獨夜晚,紀寒年不得不承認,他必須把被自己摒絕在外的大兒子放進好爸爸的關照名單裡。
否則妻子這輩子都不會給他開門。
-
花啾後知後覺地知道狗狗是阿金。
然而她知道的時候……阿金已經要走了!
花啾有點懵。
她用了將近半個小時消化掉這個消息,小嘴兒一癟,軟乎乎的頰肉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