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與京城相去千裡的邊境地區,天地外一片白?雪茫茫,將帥帳外風雪肆虐,被雪壓彎的枝頭晃了晃,掉落一地積雪,凜冽的寒氣?中隱約可聞幽冷的梅香。
掛在角落的鐵衣和佩劍,被濕冷的空氣?浸透,泛著?冰冷的寒光。馬蹄印的痕跡被冰雪覆蓋後,也迅速沒了蹤影。
自?從培養了不少心腹過後,季海衡很少會出現在前線了,他一向?會在軍帳中擬定作戰策略,此所謂運籌帷幄於股掌之間,才能決勝千裡。除了像是被雪湮埋蹤跡、消失不見?蹤影的愛人,國家?的運作,戰場的指揮,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畢竟他可是掌著?天下近乎一半權力的九千歲,策馬長驅千裡外,談笑?之間睨差使。
從京城而來的差使剛下馬,便直奔軍帳,入帳看到的便是在案桌前的九千歲,修長清瘦的身材裹在一襲白?衣下,瞧見?了他,眉眼微彎,端的倒是一派從容不迫,看上去風雅清貴,如仙人一般動人。
而千歲旁的是邊境地區的山勢地區的沙盤,上麵插了不少暗色的旗幟,讓差使暗暗心驚,他一路聽聞了不少有關千歲的傳聞,雖然多是道聽途說的消息,但無疑都在誇讚千歲才智多謀,於戰事有功,不管是在前線還是後方,行事作風都相當堅決果敢。
另一方麵則是誇讚其謀略出眾,治理有方,收複了連唐努烏梁海,至神?秘的鹹海蔥嶺地區一大片失地,政治手腕極為高明,為人聰敏,人情達練,深知治理江山之事。尤其是邊境,必須要籠絡這邊官吏,一昧的加強統治是不行的,也該適當給予他們一定的甜頭和行事權,在小事上相當爽快的放權,畢竟邊境地區與內容的風俗禮儀大大不同,就該因地製宜,於是九千歲成了當地最?受歡迎的存在,倒是成了籠絡人心的一把好手。
明明天寒地凍,但差使卻硬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難怪惠帝千方百計也要逼著?千歲回宮,常常輾轉不能寐,這麼大的威脅就在身邊,能不忌憚麼,能心安理得?倒頭大睡才不正常。
而且他來的次數多了,這軍中人士對他也頗不待見?,但他身負重
任,還是得?硬著?頭皮把消息遞出去,畢竟他此番要傳送的訊息可茲事體大,攸關聖意。
“什麼?陛下病了?”用指尖漫不經心展開信紙的季海衡,心頭一顫,他急問,“嚴重嗎?”他知道,那個早在妖妃腹中就被人下了毒手,又在國破家?亡中顛沛流離的孩子身子一向?是弱的,哪怕是後來被接回去,養尊處優長在宮裡,一到寒季,也不能缺了手爐,常常一不小心就染了風寒,然後就霸道地要他和太醫院的人一起伺候他。
沒想?到千歲爺竟然如此關心聖體,差使的表情錯愕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回道:“回千歲,聽王總管說,陛下身子骨弱,染了寒疾,還吐血了,病中一直喚著?先生您的名字……”
察覺差使表情有異,季海衡微微一怔,心下差不多已經了然,怕病也許是有的,但沒那麼嚴重,這信經由王總管這手,怕是不知道誇大了多少分,而帝的態度怕也是默許的,估計是被他漠然的態度逼急了,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以帝染疾病危為由,強逼他回宮。
如果他還想?做個千古流芳的好臣子,就不可能不正視帝王病重的消息,不然就會被認為是貪戀權勢,不肯放權。
季海衡歎了口氣?,看來尋找愛人的計劃不得?不先暫且擱淺,不過從南疆到西域,他已經幾乎走遍了大半個大祁,也沒找到人,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對方到底來了沒有,季海衡心頭一片失落,半晌苦笑?了一下。
而且,他此番回京,怕是一場有去無回的鴻門?宴。
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他自?然知道,野性尚未消磨完畢,估計見?了他,會睜著?眼睛,啃他的骨,啖他的肉,怒他的背叛,恨他拿了權久期不歸。
睡夢中,那張比任何?人都要好看的容顏帶著?恨意看他的模樣,讓他心中不忍,那種?心折的感覺也常常令他百般難受,對方不會哭,就隻會用那雙灼灼的眸子逼視他,最?後撲過來,凶狠地咬著?他的咽喉,在他安慰對方的時候,脖頸處有溫熱的觸感。
————
果不其然,在他單槍匹馬入了帝京,隻身一人赴帝宮後,迎接他的是裡三層外三層的鱗甲禁軍,甚至在宮門?
處層層設下了禁製,最?後他被圍困在帝王寢宮,殿門?緊關,等候帝王親臨,早已經料到會落得?如此境遇的季海衡歎了口氣?。
殿門?打開,那個本該身染重病不能起身的帝王,卻在他的視線下穿著?一襲金絲孔雀羽繡長袍走了進來,氣?勢很淩厲,步伐沉穩。見?了他吃驚的表情後,唇瓣勾起一絲涼薄的笑?意,喉間裡發出低沉的笑?聲,道:“先生,你回來了。”
這次回來,怕先生你再?也走不了。
眼看著?走到眼前的少年,可以說是男人,季海衡神?色怔怔的,這兩年不見?的時間,對方確實成長了不少,那俊美的五官漸漸的拉長,有了淩厲的美感,而身量也變得?挺拔修長,束在羽袍之下的身材也極為健美,可能因為地點是寢殿的原因,長袍鬆鬆散散的,眯著?眼睛的樣子也相當慵懶隨意。
真的是長大了呢。記憶中也有愛人伴著?他從少年長得?青年的美好記憶,一時間,季海衡慷慨萬分,他也知道對方計較什麼,他主?動示弱,攤開自?己的手。
“這是什麼?”年輕的帝王變得?冷淡沉默,隻見?那白?淨手心裡放著?的赫然是可以調遣天下百萬兵馬的虎符,暗淡的銅色更襯得?太傅那皮膚白?皙。
明白?了太傅之意的帝王臉上一變,薄唇輕抿著?,盯著?眼前人的眼神?也更加幽暗,就像是餓極了的人盯上了鮮美的獵物。
被如此盯視著?的季海衡苦笑?了一聲,道:“天下已定,臣也不負使命,歸還兵符,望陛下諒臣一片苦心孤詣,準許臣告老還鄉。”
雖然史書上多的是天下已定,謀臣亡的命運,畢竟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可是千古絕唱,不過這個皇帝可是他養大的,或多或少了解他的為人,雖然心狠手辣,但絕不到趕儘殺絕的地步,希望能看他認錯態度良好又功不可沒的份上,準許他平安無事地退出政治舞台。他也可以趁此機會,來一趟遠行,繼續尋找愛人。
麵對他感情懇切的一番話,年輕的帝王相當冷淡,幽幽盯著?他的眸光仿佛滲著?毒,隻是上前抓著?季海衡的手臂,喝道:“先生你又要走?”周身繞著?森冷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