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黎搖話落, 兩人變成了兩塑雕像。
現場是可怕的沉默。
雷橦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才發現自己指尖發顫。
他這輩子沒這麼狼狽過，也沒這麼緊張過, 即便知道鬱宴是自己兒子，見到鬱宴時也沒這麼緊張。
經曆過大風大浪的雷明也一時無法沉著應對這個情況，但他沒最做虧心事，比雷橦先反應過來。
“黎搖, 我們上樓說解約的事。”
“好。”這是他回公司的目的，黎搖沒有拒絕。
三人走後, 16樓才活躍起來。
王洋和另外兩個經紀人走出來，興奮地看了一眼顏意辦公室的門。
“顏意是真完了吧？”一個經紀人感慨道。
“完了，彆想在娛樂圈混了。”王洋笑道：“真沒想到啊，顏意膽子會這麼大，連雷總都敢打。”
另一個經紀人搖頭歎了口氣。
門忽然被打開, 鬱宴筆直地往那裡一站, 眼皮輕抬, 冰冷的眼眸看了過去。
三個經紀人頓了一下, 立即各回各的辦公室了。
“怎麼辦？”顏意沮喪地窩在沙發裡，“我們可能彆想那麼輕易地離開了。”
他被本就怕冠月挑撥粉絲關係，現在又多了這麼一個大把柄在雷橦手裡。
“都怪我。”顏意越想越愧疚, 他剛才太興奮太大意了。
“不能怪你，誰知道他會突然來你辦公室, 還沒禮貌地不敲門。”鬱宴捏了下他的耳垂，滿足得眯起了眼。
“他應該是被氣到了，有些話在樓上當著老爺子的麵不敢講, 下來要跟我說清楚。”顏意歎了口氣, 順著鬱宴的手在他手腕蹭了一下。
“現在不是愧疚的時候。”顏意抬起頭, “趁著老爺子還在，我先把辭職信打了，彆錯過這個好機會。”
“嗯。”鬱宴很讚成，“不愧是我男朋友，知道輕重緩急，不陷於無用情緒之中。”
顏意：“……”
“我怎麼覺著你很開心？”顏意疑惑地問。
“我沒有，彆胡說，關係被人知道我也很慌張。”
顏意：“……”
而此時，頂樓可沒這麼輕鬆。
黎搖坐在沙發上，被兩人緊緊盯著，忍不住想要移動沙發，後退一點。
“不是要解約嗎？”他小聲問。
雷明儘量露出平和的神情，“黎搖啊，你說那條項鏈是在顏意身上看到的？顏意從小戴到大的？”
黎搖點頭。
他察覺出問題了，雷橦身上也有這條項鏈，而且他們對這條項鏈很關心，小顏哥哥心心念念想要找親生父母，可能要有眉目了。
他比剛才還要緊張。
“對，那是小顏哥哥的，你們知道這條項鏈的來曆嗎？”
雷橦問：“他的爸爸不是顏霜嗎？”
語氣很奇怪，憤怒中又有點心虛。
黎搖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雷明看出來了，他說：“黎搖，你多跟我們說說顏意的事，說不定我們能幫他，我們知道項鏈的事。”
黎搖聽他這麼說，便全說了。
“那不是小顏哥哥的親生父親，小顏哥哥小時候在孤兒院，是被他們領養的。”
兩人忽然緊張。
“那條項鏈從小顏哥哥有記憶起就在他身上，他小心保護著，從來不離身的。”黎搖說：“因為，他覺得可能和他的身世有關。”
對麵兩人沉默著，神情複雜，好像很激動又很難受，不開口也不再看他了。
黎搖有點著急，“你們知道嗎？如果知道請一定要告訴我們好嗎？小顏哥哥真的很想找到他們。”
“他在那個家裡過得很不好，從小就想見一眼親生父母，不圖其他的，就是想見一麵。”
“他進娛樂圈也有這個目的，即使經常會被罵，但是我們上熱搜時，熱搜廣場上還是有我們和他的合照，他就是想著，他的父母或許能看到，認出他來。”
“啊。”雷明喃喃出一個音，難受得說不出其他話。
“這件事暫時不能讓他知道。”雷橦垂頭啞聲說。
雷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之前都是他竭力阻止他們立即相認，而雷橦一直想直接說破領回家的，這次怎麼退縮了？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心裡冷哼了一聲。
黎搖不滿意了，“為什麼不能讓他知道？”
雷明沉吟了一會兒，說：“我們也不知道他爸爸是否還活著。”
雷橦：“……”
“啊？”黎搖有些呆。
“是這樣，我們確實知道這條項鏈的來曆，不然我們也不會有，那個人我們認識，可他失蹤很久了，我們要先找一下，如果他還在，我們就告訴顏意，如果他不在了，我們不能告訴他，與其讓他絕望難受，不如讓他心裡有個念想。”
雷橦：“……”
多麼熟悉。
前幾天，他也聽過類似的話。如果找到孩子就告訴他，孩子不在了告訴他隻是平白讓他背了愧疚自責。
因為用過熟悉了，才可以信手拈來嗎？
黎搖腦袋還沒轉過來，顏意就來了。
他對麵沙發上的兩人瞬間僵硬，一個緊緊盯著顏意，一個彎下脊背雙手捂臉，似乎是不敢看顏意。
被撞見那一幕的顏意也有點不好意思，他拿著辭職信，沒有站很近，“雷董，辭職信我寫好了。”
“啊。”雷明忙站起來，走到他身邊。
顏意覺得雷明更奇怪了。
他盯著自己，那眼神過於“深情”，看著看著眼睛有點濕。
忽地，他接過顏意手裡的辭職信，快速轉過身，轉過身後又站了一會兒，才走到辦公桌前。
“顏意啊。”他低著頭，手指用力地按著辭職信，問道：“你是真想離開冠月嗎？”
“嗯。”顏意說。
“我不同意！我不簽字！”雷橦忽然大聲說，嚇了顏意一跳。
他側身站著，顏意看不到他的神色，有點著急。
雖然生氣，但他有把柄在雷橦手裡，還是要忍。
可讓他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他也不甘心，他隻能對雷明說：“雷董，這辭職信我都打好了。”
雷明衝雷橦喊：“你不同意什麼？你沒資格不同意！快過來簽字！”
雷橦動了。
顏意心裡一喜，以為他要過來簽字了，結果他大步走向走口，飛快地拉開門，走了。
走了。
顏意一臉茫然。
他回頭看向雷明，雷明似乎也震驚，從雷橦的背影上收回視線，他對著顏意笑笑，“小顏，啊不，小意啊，你看，現在是他掌管公司，他不簽字我也沒辦法。”
他小心地打量著顏意的神色，“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來簽字，就算他一直不來公司，我看過你的合同，還有兩個月就到期了，你到時候可以直接走了。”
說著，為了證實他的支持，他在辭職信上了蓋了一個公司的章，就隻差一個雷橦的簽字。
顏意抿了抿唇，好像隻能這樣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是雷橦的跑出去不簽字的無賴行為，打斷了這件事。
他又看向黎搖。雷橦不在，他也沒法解約了。
顏意在心裡歎了口氣，果然沒這麼簡單，沒有這種天大的好事。
雷明見狀，忙說：“顏意，如果你真的離開了冠月，謝宿、鬱宴和黎搖都帶走，公司絕不會阻攔，也不要違約金。”
顏意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你相信我，我給你保證，我給你錄音！”雷明說著就拿起手機要錄音。
顏意阻止他，“不用了。”
雷明：“用的用的，小意，你加下我的微信，我錄音給你。”
顏意：“……”
“加一下吧，以後有什麼事也方便溝通，啊？”
顏意隻好加了微信，有些沮喪地低頭備注。
“彆叫雷董，我都退休了，叫什麼雷董。”雷明盯著顏意的手指，期待地說：“和其他小輩一樣，叫我雷爺爺吧。”
顏意頓了一下，隻好按照他說的備注。
備注好後，他看向黎搖，“搖搖，我們……”
“唉？搖搖下午要公演排練，隻請了三個小時假，現在該送他回去了。”雷明忙說。
“謝謝您，我送他回去就好了。”顏意說。
“那怎麼行，是我讓人接來的，事情還沒辦好，當然是我讓人送回去。”雷明說：“讓其他人送他回去吧，我們再一起商量下解約合同的事。”
顏意看了眼黎搖。
黎搖忙說：“小顏哥哥，你留在公司工作吧。”
他其實也沒想好要怎麼跟顏意說。
顏意點頭，“回去好好準備，後天我去看你公演。”
等黎搖走後，其實雷明也跟他談多少解約的事，關於解約合同，他什麼都聽顏意的。
“聽說你是學法的，你肯定都懂，你來寫就好了。”
顏意頓了一下，“我不是專業的，何況我都畢業好幾年了。”
但是雷明堅持要他做，顏意隻要硬著頭皮草擬了一份解約協議。
這期間，雷明一直在跟他說話，問他為什麼想離開冠月，哪裡不滿意，平時工作累不累。
顏意有點不習慣被這麼熱情地對待，但也無法拒絕老人的關心，把能說的都跟他說了。
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他大大鬆了口氣，連忙下去找鬱宴。
等他下去後，辦公室對麵的洗手間裡走出一個人，他僵硬地走回辦公室。
雷明見雷橦進來隻是掃了他一眼，繼續美滋滋地翻顏意的朋友圈。
雷橦沉默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支頭。
辦公室裡，興奮，緊張，焦躁，擔憂，後悔和愧疚擰成沉重的沉默。
雷明仔細地看完可見的所有朋友圈，終於跟雷明說了一句話，不是想跟他說話，而是這句話他壓在心裡，迫切地想要說出來，誰都可以，但顯然目前隻能跟雷橦說。
“顏意長得跟你真像。”
雷橦小聲吐槽了一句“馬後炮”，卻是翻出顏意的照片盯著看。
看著看著，一顆老父親就軟了。
他開始相信父親口中所說的血緣了。
當知道鬱宴是他兒子時，他也這樣仔細地描摹鬱宴的眉眼，可沒有這種胸腔溢滿酸軟和喜悅的感覺。
顏意長得真的和他很像，尤其是鼻子和眉眼。
如果當時父親說顏意是他兒子，看長相他都不會懷疑。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們長得這麼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