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的小同學都走了大半了。
糖糖也不著急,反正她的媽媽就在跟前，隻要在媽媽身邊，她在哪裡其實都沒關係的。
自己在旁邊玩一會兒,有些累了就過來靠在媽媽身上，盯著她給其他小姐妹打扮。
直到她的淩寒小哥哥從樓上下來，背著書包，跟在司機叔叔旁邊，安安靜靜站在門口。
很顯然是在等糖糖。
糖糖身子直起來，小手拍拍媽媽：“媽媽，媽媽，還有多久？”
她怕小哥哥等著急了。
喬露轉頭看一眼門口的小男生,直接樂了，說女兒：“你呀，現在能治你的我看也就淩寒了，嗯,馬上就好了。”
糖糖立刻跑去門口，跟哥哥說：“馬上就好了，哥哥。”
喬露快好的時候，盛淩寒拿過糖糖的衣服,開始幫她一起穿衣服。
小楊老師就在旁邊,發現自己沒機會幫忙，盛淩寒就給糖糖穿好了衣服，還幫她正了正頭頂的紅色貝雷帽。
糖糖抬眼往上看,用手摸著帽子的邊緣,忽然有點擔憂。
她小聲問道：“帽子壓到我的小紅花了,哥哥你說,它會不會痛啊？”
盛淩寒看著她的帽頂,想象著糖糖所說的小紅花的樣子，思考後說：“小花小草其實很聰明的，在陽光下挺拔向上，在風雨中傾斜搖擺……有它們自己的生存方式。”
他想了想說：“在你的帽子裡，它可能就躺下來……睡一會兒？”
糖糖眉開眼笑了起來，小心翼翼又摸摸頭頂：“哥哥你說得對！它可以睡一會兒了！”
她忽然又“咦”了一聲，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哥哥，我一直沒給它澆水，你說它會生我的氣嗎？”
盛淩寒：“……額。”
“我想，小花很特彆，應該不需要另外澆水的。”盛淩寒硬著頭皮胡編亂造。
一說謊，他整個脖子都紅了起來。
糖糖接受了他這個說法：“那我改天要帶它曬曬太陽！”
盛淩寒緩緩吐出來一口氣。
妹妹雖然沒有那麼聰明，但是個非常講邏輯的人。
冬天的糖糖宛如裹著一層厚重外殼的大蟲子，動作有些遲鈍，她晃晃左邊的胳膊，費勁兒伸出一隻手，她要去牽媽媽。
盛淩寒轉身要先下樓，糖糖將另一隻手從袖子裡掏出來，又趕緊去牽哥哥的手。
她都牽住了，還小得意地說：“這邊媽媽，這邊哥哥，嘻嘻。”
這就是她今日份的開心了。
司機默默無聞地跟在後麵，等到了車跟前，他拉開後座的車門，看著不遠處的一大兩小。
喬露安置好了糖糖，轉身要上車的時候，動作頓住了。
她轉頭看著一旁的盛淩寒。
盛淩寒要回自己的車上了，車上除了他，就是司機。
他素來話就少，跟司機隻怕話更少。
喬露心仿佛被什麼抓了一下，這個瞬間好像看到了小淩寒一個人吃飯、睡覺、坐車的樣子。
“淩寒，”喬露開口喊住了他。
盛淩寒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在這回頭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暗含期許的光芒。
喬露目光柔軟，招招手跟他說：“糖糖自己在後座，阿姨有點不放心，你可以陪著她嗎？”
盛淩寒點點頭：“可以。”
喬露笑了。
有個路段出了小車禍，耽擱了點時間，等車開到盛家門口，盛淩寒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也給糖糖解開了，他先跳下了車。
正準備跟妹妹和阿姨說再見，就發現一旁停著的車是他媽媽的，他轉頭，身後棠家的屋門打開，他媽媽顧安欣站在光下看了過來。
盛淩寒輕輕吸了口氣，天太冷了，他的鼻子有點發紅。
糖糖被媽媽抱下了車，牽著他的手，扯了他一下，盛淩寒才猛地回過神來。
顧安欣接完大兒子就直接來了棠家，今天下午糖糖跟她說的話是——
“阿姨，你今天有空的話，來我家做客好嗎？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糖糖看見顧安欣，就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後飛快地跑進室內去。
她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踢掉自己的鞋子，然後就往樓上衝去，抱出來自己珍藏的幾個寶箱。
她要給顧安欣的禮物就在這裡。
她的半壁江山還剩下小半，她輕輕歎了口氣，把自認為最好的都挑了出來，裝進媽媽給她的紙袋裡，抱著下樓。
“阿姨，”糖糖抱著牛皮紙袋站在顧安欣麵前，她身子扭了扭，“叔叔說……有人喜歡香蕉，有人喜歡草莓……”
她不確定地踢了踢自己的腳，衝顧安欣不好意思笑了兩下：“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了，你要是不喜歡的話……
糖糖抿了下嘴唇，“我下次再準備彆的給你，好嗎？”
“但你要多來找我玩，多來……看看淩寒哥哥吧。”
糖糖小心地抬眼，朝大門口的小哥哥看了眼，有些期待地看著顧安欣。
顧安欣的手本是要伸出來摸糖糖的小腦袋，這會兒手臂停在半空中，正輕微地抖動著。
她輕輕咬著嘴唇，也在微微地顫抖。
她的表情太過於複雜了，糖糖看不懂，以至於覺得可能阿姨真的不喜歡，她小聲說：“真的……不喜歡啊？”
顧安欣抖動的手落下，落在小姑娘的頭頂，輕輕地撫摸：“喜歡的，阿姨怎麼會……不喜歡呢？”
……
門外天寒地凍，哥哥棠峻是從外麵衝回來的，凍得渾身直哆嗦。
一進門又看見了盛家四口人，棠峻挑挑眉。
雖說鄰裡之間多些來往挺好的，但棠峻覺得，這未免來往得過於頻繁了些吧。
這都快成他們盛家大本營了，棠峻在心裡吐槽了下。
他敷衍了事打完招呼，上樓去換衣服，下來時樓下已經開飯，就等他了。
棠峻麵不改色地把妹妹連人帶椅子往旁邊挪了挪，重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和盛淩寒中間。
他先轉頭跟盛淩寒說：“聽說你在幼兒園受欺負了，我來關心關心你。”
“至於你，”他又轉頭把糖糖的腦袋按了回去，“老實坐這吃飯，今天我喂你。”
糖糖撇了撇嘴，覺得哥哥又變得奇奇怪怪了。
她抬眼去打量親哥的小草，小草的葉子這段時間變大變長了不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花。
淩寒哥哥都已經有粉色的小花骨朵了，以後開的花，肯定會很好看的。
“哥哥，”糖糖輕歎了口氣，“你要加油鴨。”
小草加油長大鴨。
棠峻最聽不得這話，他覺得妹妹在諷刺他。
他夾了一個茄盒放在她的小碗裡，但糖糖卻遲遲不動手，棠峻挑眉：“乾嘛？都上幼兒園了還挑食？那你還能有飯吃嗎？”
糖糖把自己的兩隻小手抬起來晃了晃，“我不要用手，會把手弄臟的，哥哥，你喂我。”
她張開了自己的嘴。
棠峻：“……”怎麼懶成這樣了？
不過吐槽歸吐槽，棠峻一臉不耐煩地夾著茄盒往糖糖嘴裡一塞了事，糖糖被塞了滿嘴，“嗚嗚嗚”地掙紮抗議。
盛淩寒從椅子上下來，繞去了糖糖的另一邊，跟棠峻說：“哥哥，還是我來吧。”
棠峻用腳趾緩緩摳出一個：“？”
你是不是在說我不行？嗯？
盛淩寒沒理會棠峻的眼神，他坐上椅子，嫻熟地先夾菜讓糖糖咬一口，接著再用筷子吃自己的飯菜。
他等糖糖嘴裡的食物咽下去了，糖糖張開嘴，他就繼續給她喂口飯。
震驚的不隻是棠峻。
就連很久沒見弟弟的盛淩風也很驚訝，他一直覺得，弟弟的性格不討喜，早晚會惹得糖糖不高興才是。
弟弟從來不是……這麼會照顧人的。
顧安欣看著小兒子，神情複雜，覺得他此刻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
為了那丁點可以汲取的溫暖，就拚命地靠近、靠近……
那種心情，隻有體會過的人才懂得。
然而，小兒子的這份溫暖，居然還是從彆人家得來的嗎？
她垂下頭，抬手抹了下眼角，手邊被遞過來一張紙巾。
“謝謝，”顧安欣接過來，轉頭對上丈夫的眼神，微微一愣。
馬上要成為前夫了。
雙胞胎哥哥這陣子也老實不少，他同樣飽受父母離婚的困擾，常常覺得同學們在背後議論自己，做夢都是爸媽爭吵。
今晚看媽媽一直關照弟弟，他內心更加不安，始終緊挨著顧安欣，好似怕她不要自己一樣。
顧安欣要走的時候犯了難，當初跟盛高承口頭說好了，一人帶一個孩子，她現在卻想把兩個孩子都帶走。
就連糖糖也扯著她的衣服，不想讓她離開。
還是盛淩寒，把糖糖的兩隻小爪子捉了回來，他知道妹妹是為自己好。
媽媽今天能陪他這麼久已經很好，他以前耿耿於懷的那些“偏心”和“忽視”，都在這一天，變得不那麼介意了。
可能是媽媽的眼神過於內疚，可能今天的糖糖格外可愛，也可能是同學們突然的熱情……
盛淩寒攥著糖糖還在亂動掙紮的小手，戳了戳她的手心，糖糖掙紮得更厲害了。
“咯咯咯。”
她笑得花枝亂顫的，立刻忘了要攔顧安欣了。
顧安欣蹲下來，用腦袋跟兒子的靠在一起，她總埋怨盛高承不懂得溝通，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明明有太多話，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盛淩寒湊在她耳邊，很輕地說：“沒關係的。”
顧安欣的一雙杏眼陡然睜大了，她很錯愕，居然被小兒子看穿了心裡話。
而他今年，甚至還不到六歲。
這不該是他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明白的。
雙胞胎哥哥看媽媽和弟弟親密的樣子，呼吸就有些不順，他伸手拉住錯愕的媽媽，著急說：“媽媽，我們快回家吧，回家睡覺。”
顧安欣像個沒有神智的木偶人，麻木地換了鞋，出門時還差點絆倒，她渾身打了個寒顫。
糖糖躲癢癢，躲了兩下，見淩寒哥哥不撓了，她又湊上去，“哥哥，你再撓我呀。”
盛淩寒回神，微微笑了，伸手又去抓她，糖糖又跑又笑的，聲音響徹彆墅。
棠峻在房間裡做作業，他捂上了耳朵。
為什麼那小子就能把糖糖逗得這麼開心？他都想起身下去和他當麵battle了。
一起身就想起妹妹諷刺的話，棠峻又硬生生強迫自己坐了下來。
他打開手機搜索頁麵，輸入“靜心經”三個字。
一樓熱鬨非凡，但他這個學渣不配。
他隻配靜一靜。
盛高承一直飄忽不定的眼神，在顧安欣帶著大兒子淩風離開時，才有了固定的目標。
他這會兒盯著看的起勁兒，人都上車了，車都開走了，他才收回視線來。
全程看戲的棠總“嘖嘖”兩聲，還嫌事不夠大地吹了聲口哨：“呦吼，在的時候不看，走了有什麼好看的，賤不賤啊你？”
盛高承的“病”加重了，現在聽見棠文磊說話，不是頭疼，是直接想死了。
“我以前真沒發現，你特彆欠揍，你是不是想打架，我忍你很久了！”他說著就開始扯領帶，真的要動手的樣子。
棠文磊沒當回事，隻是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就很讓盛高承氣焰高漲了。
棠文磊輕輕丟出一句話：“安欣走的時候，差點摔一跤呢，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哦。”
盛高承又失態了下，順著他的話就回想剛才那一幕。
盛高承死要麵子地說：“是她自己要提出離婚的，這都是自食苦果。”
棠文磊看智障一樣看著他：“你可千萬彆覺得人家後悔了，舍不得放開你了，這得多自欺欺人啊，人家那是舍不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