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吉行靜默的注視了少年片刻, 想從眼前的少年身上尋找傳說中大神官的影子。
凶悍的犬妖立於身後, 銀白的毛發如同皚皚白雪,獸瞳中比鮮血更加豔麗的紅芒在流轉,帶著妖物天生的冰冷與對人類的蔑視。洶湧磅礴的妖力化作奔騰的暗流,將禦門院家的精英陰陽師們儘數淹沒。
他們還筆直的站在兩位家主身後,卻仿佛化作了枯木青石,了無生氣, 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在妖物凋零的現代誕生的他們,在這種活了上千年的大妖怪麵前, 連膽怯都消失了, 所有情感被剝奪,讓自己化為無, 才能繼續存活下去。
而在這樣的環境中, 身為普通人的鬆平一家還能驚慌失措的打報警電話,全是因為站在犬妖身前的少年。那股霸道陰冷的妖力, 帶著淡綠色的瘴氣奔流散開,唯獨避開了躲到餐桌下的一家三口,否則在接觸到犬妖呼吸間自然散開的毒氣,早就化作一堆枯骨了。
比起名字流傳了上千年的安倍晴明, 與他同屬平安京時代的大神官川上富江則是煙消雲散, 除了禦門院家這種曆代家主都靠泰山府君祭存活下來的特殊家族, 幾乎沒有人知道平安京時代有這麼一位實力在父親大人之上的人物。
大神官川上富江, 安倍吉行也隻能從父親大人留下的手書中感受這位驚才絕豔的神官的魅力。六代成為當家的戰國時期, 這位消失了五百年之久的大神官再一次出現在禦門院家典的記載中。當時自己正在守護父親大人的靈座, 錯過了見他一麵的機會。
雖然大神官川上富江在安倍家的記載中,從安倍晴明的好友成為了阻止晴明大人轉生的敵人,但安倍吉行也因此對父親大人轉生更加有信心了。
“與妖物同行,活了上千年,你有什麼資格來評價禦門院家?”
安倍吉行突然發問,六代的判斷沒有出錯,眼前的少年不像是轉世,嫻熟的使用陰陽術,如同呼吸一般自然的操控靈力,分明就是大神官川上富江本人。
父親無法阻止死亡的腳步,隻能在晚年想出這個轉生的方法。作為安倍晴明的兒子,他深知父親大人轉世計劃中的殘酷與血腥,那活了上千年的大神官,他的辦法也不會那麼乾淨。
安倍吉行深深的看著少年,淡然清冷,宛如滿月之夜灑落人間的清輝,飄逸從容,好似拂過古鬆的輕風。明明與安倍家一樣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活到了今日,為什麼還能在安倍家麵前展露出不染纖塵的模樣?
大神官質問六代的那句話,被忠實的記錄了下來。
你們禦門院家還有資格自稱陰陽師嗎?
活了將近千年,情緒快被時間磨破的安倍吉行胸腔裡的心跳突然加快,他又感受到了熾熱的血液在身體中衝撞的搏動,這種情緒名為憤怒。
“嗯,因為我比你強。”
富江輕輕的睨了他一眼,“你在憤怒?為什麼?”
一瓢冰水澆在了安倍吉行的頭上,讓他迅速的冷靜了下來。
他也不清楚,為何自己要對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幾百年前說過的一句話而耿耿於懷,甚至為此動怒。
“因為你很清楚,”富江淡淡的開口說道,“你很清楚,定下轉生計劃的安倍晴明已經墮入了邪道,決定執行這項計劃的安倍家也跟著一起走入了邪道,不配再稱陰陽師。不明真相的世人依然還將你們當做斬妖除魔守衛世道安穩的陰陽師,偏偏被我說破了。”
安倍吉行平息下去的憤怒又再次浮現,比之前更加洶湧且無法控製,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的手伸進寬大的衣袖掏出了一疊符咒射向少年,手開始結印。
微張的唇還來不及吐出第一個咒語,一道瑩綠的光鞭撕破了他的攻勢,數十張精心研究威力巨大的符咒都變成了廢紙,隨著光鞭破空的脆響紛紛散落,還未觸及地麵就化作焦炭,消失得無影無蹤。
輕易破壞了他的符咒之後,瑩綠的光鞭直撲安倍吉行的麵門,禦門院心結心結施展咒印,將困在符咒中的人偶放出,閃現在安倍吉行身前,試圖為他擋住一擊。
可惜人偶在柔軟的光鞭麵前也不堪一擊,絲毫沒有改變方向的斬裂人偶,繼續向安倍吉行殺去。
不過人偶還是為安倍吉行搶出了一點時間,他急急的結出防禦咒印護住自己,又飛速後退,直至牆角,無法躲閃,光鞭打碎防禦之後,在他右肩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皮肉傷不算什麼,真正致命的,是迅速蔓延的毒素,即使安倍吉行迅速調動靈力為自己淨化,還是被腐蝕得見了骨頭。
“殺生丸。”富江握住銀發犬妖的手。
鬆平鏡華已經抱著自己的兒子暈了過去,鬆平宗一眼中也是驚恐萬分,如果不是還惦記著富江,他也早在幾乎撐破屋頂的巨犬出現時就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