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世界·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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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小冬走後的第三個冬天,林夏眠跳樓了。
那天正好是立冬。
顧熙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時,他正在家中給林小狗洗澡。
“是嗎,”他左手握著手機,淡淡道,“我知道了。”
說完,男人便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到一旁,繼續之前的動作。
他按部就班地給林小狗的全身都抹上泡沫,揉搓一遍後用清水衝洗乾淨,最後用吹風機吹乾身上的毛。
林小狗現在的體型不小。
身為一隻哈士奇,身高卻直逼大型犬,一個澡直接從下午洗到了傍晚。
等最後吹風結束,它已經有點兒不耐煩了,伸出爪子按在顧熙想要去拿手機的手上,顧熙愣了一下,笑了:“你也不想我過去,是不是?”
他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
這幾年他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林夏眠,或許那天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儘管這世上沒有如果。
“那就不去吧。”
他揉了揉林小狗的狗腦袋,自言自語道。
走出浴室,鐘叔沉默地站在門口,為他遞上了一塊手帕。
顧熙接過來擦了擦手,隨口道:“安排個人去醫院,幫忙料理一下林夏眠的事情。”
“是。”
處理完今天的事情後,他回到二樓的臥室,閉眼躺在了床上。
直到身處無人的房間,男人的眉眼才終於顯露出一絲深刻的疲憊。
兩米寬的大床,另一邊空蕩蕩的。
原本屬於林小冬的位置,現在隻放著一件疊好的白色校服。
*
那天,林夏眠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和其他人一起趕到江邊的時候,林小冬和車都不見了蹤影,隻有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坐在岸邊哭哭啼啼。
警察一臉嚴肅地和顧熙溝通,說案發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又正值汛期水流湍急,在這種情況下,基本上人生還的可能性不大了。
林夏眠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他搖晃了一下身體,甩開想要扶他的人的手,衝到那女人麵前一把拎起她的領子,嘶吼著問道:“說,我哥人在哪裡!”
“你乾什麼!”
那女人的男朋友立馬跑過來想要攔下他,但林夏眠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隻知道死死地瞪著麵前的人,抱著僅有的一線希望反複問道:“他救了你,所以他也一定沒事對不對?你說話啊!”
女人哭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記得我們被人開車撞下山,掉到江水裡我就暈過去了,醒來就在岸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你胡說!”
林夏眠睚眥欲裂,高高揚起的手卻被身後的男人一把抓住了。
“夠了!”顧熙死死地盯著他,沙啞的聲音中也隱藏著一絲極度壓抑的情緒,“林夏眠,這兒不是你撒潑的地方,你哥現在還沒找到,與其在這兒衝著一個孕婦發泄,不如跟著搜救隊去幫忙!”
“滾開!”
林夏眠狠狠甩開他,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這件事情鬨得太大,就連遠在鄰省的陳局也打來了電話,他們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和這裡的警方展開了跨省追捕,終於在當晚淩晨三點多在高速上抓到了肇事潛逃的齊淮水。
但根據口供,他是親眼看到林小冬被江水卷走後,才開車離開案發地點的。
聽到這番話,顧熙閉了閉眼睛,乾澀的喉嚨陡然翻湧起一陣腥甜。
他將這股感覺強行壓了下去,回複道:“我知道了,多謝。”
“顧總,”陳局歎息一聲,他在一線工作多年,已經見過太多犧牲了,“節哀順變吧。”
顧熙什麼也沒說就掛了電話。
在找到人前,他不想聽到任何諸如此類的“安慰”。
搜救工作進行了一天一夜。
黎明時分,搜救隊終於傳來了訊息。
林夏眠最後一線希望也落空了。
回去後,市裡的警察局給顧氏集團送來了一麵錦旗,但它在送到的當天就注定了被壓在箱底永遠塵封的命運。而由於林小冬的身份,儘管顧氏集團上下都拒絕接受任何采訪,但聞訊趕來的媒體還是將整個事件的過程調查了個底朝天。
這時人們才發現,林小冬的人生經曆就是一段不折不扣的傳奇。
他雖然不是警察,甚至連高中都沒有畢業,但所有和他接觸過的老師、同學還有身邊的朋友都堅定地認為,林小冬是個無私又善良的人,尤其是對他的弟弟,更是關愛嗬護到了極點,他甚至都為了對方放棄了學業和將來,選擇了一條最為艱險的道路。
而最令人震動的是,他在顧氏集團工作的短短幾年內,一共幫助警方繳獲了三百七十七公斤海/洛/因、一百零四點五公斤冰/毒和九十八公斤大/麻以及其他不同種類的毒/品。他還活著的時候,為了保障線人的安全,警方從不在任何通稿裡提到他的名字;直到犧牲,評論裡很多人才知道,原來這世界從未真正和平,隻是有人在陰影中默默替他們保駕護航,負重前行。
“艸,真的破防了。”
“是啊,看到照片的時候我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這也太年輕了,那些毒/販簡直喪心病狂!”
“上麵說他才二十出頭,還是個孩子啊……”
“還記得前不久才看到他和顧氏集團總裁的求婚新聞呢,當時還羨慕了一陣,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
也有人在評論區內向其他人科普毒/品的危害,告訴他們這麼多毒/品一旦出現在市麵上,周邊好幾個省份都會受到影響,成千上萬個家庭會因為它而分崩離析。
尤其是碼頭城市的居民們,更是對此深有感觸。
警方的通稿隻有寥寥幾百字,但下麵的評論足足有上萬條,轉發和點讚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
葬禮當天,天空陰雲密布,下起了綿綿小雨。為了防止被人私下報複,陵園的具體位置並沒有公開,但上萬人自發來到顧氏集團和一中的圍牆外,將無數白菊花、蠟燭和賀卡放在了牆根處,記者趕到現場的時候,還特意找了一位哭得最凶的當地居民進行采訪。
“請問您現在是什麼心情?”
他把話筒遞到那位哭得一塌糊塗的花臂男人麵前,一臉懇切地問道。
孟金龍牛眼一瞪:“老子哭得眼都腫了,你他媽說我現在是什麼心情?眼瞎嗎!”
“這位朋友,我了解你的感受,但請不要罵人。”記者據理力爭道,“我的意思是,您這麼傷心,一定是林先生身上有某種精神觸動了您吧?能不能詳細跟我們說說呢?”
“笑話。”孟金龍嗤笑一聲,忽然一把奪過記者手中的話筒,對著鏡頭扯著嗓子吼道:“兄弟,聽好了!你是個英雄!老子這輩子誰也不服,就服你!”
說完,他衝記者比了個國際通用的友好手勢,把話筒往他懷裡一丟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記者手忙腳亂地接住話筒,在原地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靠,咱們這是直播啊!”
*
葬禮後不久,一次偶然的機會,顧熙又見到了林夏眠。
他可以肯定地說,自己活了半輩子,從未如此憤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