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團長的話讓身處暗道中的幾人悚然一驚。
他們屏住呼吸,在極致安靜的情況下,終於聽到了前方黑暗中穿來的隱約喘/息聲。
但林小冬很快就發現,這人的身體狀況應該很差,因為正常人的呼吸頻率不該如此急促淩亂。他稍稍調亮了一些手中的光球術,指尖在麵前黑發男人的後背上輕輕敲了兩下——
這是方才他們定下的暗號,意思是“可以繼續前進”。
艾克在原地停頓了幾秒,最後還是決定相信聖子的判斷。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最後,在暗道的拐角處發現了蜷縮成一團的焦黑身影。
這人的年齡不大,看臉龐的輪廓應該還是個少年,手中還緊緊攥著一卷羊皮紙。聽到腳步聲後,少年艱難地掀起眼皮望了他們一眼,在看到艾克的打扮後,他半邊都被火燒成碳化的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們……是教會的人?”
“是的,”艾克沉聲道,“你是誰?”
少年沒有回答他,隻是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殺了我吧。”他靠在牆根處,低聲喃喃道。
少年全身上下的皮膚幾乎百分之七十都被燒傷,連衣服都被黏在了皮肉上,慘狀簡直讓人不忍直視。如果是之前,林小冬或許還能試著用光明治療術幫他緩解一下痛苦,但是現在他成了個白夾黑,這要是一出手,對方沒當場咽氣就算不錯了。
所以他隻是歎了一口氣,站在艾克身後,衝黑發男人搖了搖頭。
這麼重的傷勢,根本救不了了。
但艾克還是不甘心,這可是他們自進入莊園以來發現的唯一一個幸存者。
他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裡拿出一粒補血的藥丸,裡麵還蘊含著一絲珍貴的濃鬱光明魔力,好歹能讓少年多撐幾口氣。然而因為少年不願配合,他費了好大勁兒才讓對方咽下去。
“你好像對教會的人很排斥,”艾克半蹲在他麵前,皺著眉頭問道,“為什麼?雖然我們救不了你,但是隻要你說出真相,至少我們還可以為你報仇。”
“報仇?”聽到這句話,少年咳嗽一聲,似乎是想笑,但因為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他的麵容看上去瞬間猙獰起來,“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教會的騎士,會為平民報仇?”
“我也是平民。”艾克道。
少年愣了一下,終於肯正眼看他了。他的目光在黑發男人硬朗深邃的五官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了他身後舉著光球的金發聖子身上,死氣沉沉的灰色雙眸瞬間爆發出兩道精光——
“林,林恩?”他用一中像是在做夢的表情怔怔地看著林小冬,一滴淚水緩緩從眼眶中落下,“是你嗎?”
林小冬一臉茫然,心道這位難道是之前聖子的老熟人?
但他還是衝少年點了點頭,並且上前一步,讓對方看得更清楚一些。
“是我。”
聽到肯定的回答,少年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但重傷的身體根本不足以完成這個動作。所以,他隻能歪著頭,用一條還算完好的胳膊支撐起身體,靠在冰冷的石磚上,努力用渴望的眼神盯著聖子在柔和光線下顯得愈發美麗清秀的臉龐。
“我找了你好久……”他哭道,“他們都,都說你已經死了,被教會的騎士殺掉了,但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已經死了……”
少年哽咽了片刻,期待地看著他問道:“林恩,我是克裡斯啊,你還記得我嗎?就是北城區鐵匠鋪的大兒子!每次你彈豎琴唱歌的時候,我都會在旁邊認真聽的!”
……還好,不是老情人。
林小冬這才鬆了一口氣,剛才他都感覺到了,深淵之下的邪神正用那雙冰冷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為了配合對方調查出事情的真相,儘管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金發的聖子還是走到少年麵前,單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抓住少年傷痕累累的手掌,輕聲道:“當然記得。但是克裡斯,你怎麼會在這裡?還……”變成了這個樣子。
大概是明白金發青年欲言又止的內容,少年慘笑一聲,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幾人沉默地看著他幾乎要把內臟咳出來的架勢,心中明白,他應該是撐不過這個下午了。
“事情發生在你被抓走後不久,那天,我和弟弟妹妹一起去幫家裡搬煤……”
少年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但劇痛和失血讓他的身體又開始出現了神經性的抽搐,因此說話的聲音也逐漸變得含糊起來,林小冬不得不俯下身仔細辨認,“路上過來一輛馬車,我們本來沒有怎麼注意,但是車夫給了我們一個銀幣,讓我們去東街的小巷裡替他們做事。那個車夫是父親的常客,咳咳,所以當時我們也沒想太多,就很高興地過去了。”
“結果,那混賬是個人販子,”少年痛苦地閉上雙眼,嘴唇都因為憤怒而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我,還有我的弟弟妹妹,全都被他們抓走了。在地下拍賣會上,我們三個被賣給了東區的貴族,因為我年紀太大,妹妹又太小,所以隻有弟弟被他們選中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他的語氣逐漸麻木:“然後,那個貴族因為觸怒了教皇,不得不變賣家產,我和妹妹也被轉手賣掉。為了保護她,我開始學習搏鬥,變成了奴隸中更高一等的‘鬥雞’。”
“我贏了幾場比賽,以為就算不能獲得自由,至少能讓妹妹過得好一些。每次上場我比誰都要拚命,得到的獎賞就和妹妹平分,那些貴族還告訴我,隻要我一直贏下去,他們就會放我們自由。”
“但是我還是輸了。那天他們帶來了一個成年奴隸,那個人比我高整整兩個頭,看上去和小山一樣壯,就算我再怎麼拚命我也根本打不過他,他把我揍翻在地上,打斷了我兩根肋骨,還有三顆牙。我以為我要死了,但是我妹妹跪在地上,拚命磕頭懇求他們放了我……萊爾伯爵說,他被我們的兄妹情感動,所以就當場買下了我們。”
“當時,我覺得我遇到好人了,”少年突然反手抓住林小冬的手,斷斷續續地嚎啕大哭起來,“我根本沒有輸,那是個成年人,我長大後一定能打過他的。那些貴族還問了我的意見,我同意了,我竟然同意跟著這個畜生走了!”
他又再度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深色的血沫伴隨著內臟碎片一起被他咳了出來。林小冬也束手無策,甚至連伸手拍拍少年的背都辦不到,隻能更加握緊了他的手:“彆急……克裡斯,你慢慢說。”
少年搖了搖頭,似乎是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不顧自己的身體,反而加快了語速:“萊爾伯爵是鬥雞場的大客戶,他不光買,也自己培養奴隸自己賣。來到他的莊園後,我才發現我之前遇到的對手根本不值一提,這裡的奴隸都太強了,我根本都沒打贏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