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林小冬耐心等待了一會兒,見景集還是不敢出來,不由得深深歎了一口氣。
“過來,”他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替我揉揉肩。”
景集猶豫了片刻,還是慢吞吞地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指尖在觸碰到青年溫熱滑膩的肩頭時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但他還是緊抿著唇,用略顯生疏的手法慢慢揉捏起來。
能讓九五之尊幫忙捏肩,林小冬也算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了。
“先生……”在一片寂靜中,景集低聲開口,“瘦了。”
林小冬“嗯”了一聲:“最近沒什麼胃口。”
在說完這句話後,兩人便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景集隻覺得心中苦澀。
果然,他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但是至少林小冬還願意見他,景集在內心勉強安慰自己,還沒有到最壞的情況。
“陛下,您還打算逃嗎?”
“什麼?”景集下意識問了一句,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林小冬已經轉過身來,用那雙漆黑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他。他想要避開青年的視線,但身為帝王的自尊又不允許景集當著林小冬的麵示弱,所以隻能硬著頭皮反問道:“先生何出此言?朕隻是這段時間政務繁忙,所以才——”
林小冬:“才會一直躲著我,就連睡覺也不回寢殿?”
景集沉默了。
“您不必覺得愧疚。”林小冬輕歎一聲,濕漉漉的手掌貼上了少年帝皇的臉頰,刺激得對方猛地一顫,“陛下,您已經不是孩子了,您現在是景朝之主。還記得我當初怎麼教導您的嗎?”
“君王,是永遠不會犯錯的。”
“可是……”
“沒有可是。”林小冬斬釘截鐵道。
“您這次的計劃確實考慮到了方方麵麵,”他甚至還用一副輕快的口吻點評起來,“天時地利人和全部都計算在內了,即使後來被謝忱發現不對心生反意,您也可以用謀逆的罪名最快速度鏟除他,因為林府的勢力謝忱終歸沒有完全收攏在手中。”
“唯一可能的紕漏,就是您派到臣府上的那位替身了,在不能完全確保他不會被人發現的情況下,您不該貿然讓他留在京城的。更何況他是長豐太後的人,是否對您忠誠,也是個大問題。”
“陛下,您心軟了。”
全中。
林小冬隻是簡單幾句話,就把景集的計劃剖析了個完全,甚至還一語點出了他目前最大的顧慮。
但在幾秒鐘的寂靜後,景集深吸一口氣,忽然抬起頭,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朕明白先生的苦心,但朕隻想知道,您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很重要嗎?”林小冬反問道。
“當然!”
景集猛地站起身,攥緊雙拳:“就是因為先生這樣的態度,所以朕才會害怕!”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才林小冬平靜的、近乎於冷酷的注視下,勉強保持了最後的幾分冷靜。
他退後半步,用帶著顫意的語調說道:“先生總是這樣,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告訴朕凡事以大局為重,母後也說為君者必須孤家寡人,可是朕也是個人!朕也有喜怒哀樂,也會在意所愛之人的想法——”
他忽然閉上了嘴巴,一抹緋紅在幾息間爬上了少年的脖頸。
林小冬的動作一頓,他看著扭過頭不願再與自己對視的景集,嚴肅的神情也漸漸柔軟了幾分。
但景集並沒有看見,他現在滿心怒火,因為方才林小冬說的那番混賬話——即使得到了先生的表揚,他也半點都不開心!
為什麼,明明朕都對他做出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先生卻還能用一中若無其事的口吻對他這個罪魁禍首談話?
景集狠狠閉了閉眼睛,冷聲道:“朕還有事,先走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林小冬望著他的背影,露出了一個淡淡的溫柔笑容。
若是自己還有時間的話……
但很快,理智就逼著他收斂起了這個想法。
長發披散的青年垂下眼眸,閉上雙眼,將自己沉入溫熱的水池中。
景集的未來,是一片陽光大道,以他的能力,必能成就一番基業,被後世人千百年傳唱。
而林冬卿的生命,早已是將熄之燭,奄奄一息。
將死之人,還有什麼資格奢求更多。
*
郭辛文最近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
明明老對頭上朝時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死樣子,和他作對的本性也依舊沒變,但郭辛文就是覺得,哪兒哪兒都很奇怪。
“林大人,”在再一次散朝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快步追上了青年,“近來身子骨可好啊?”
走在前方的“林冬卿”腳步一頓,微微轉身,頷首道:“托郭大人的福,還不錯。”
果然很奇怪!
郭辛文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把麵前的人打量了一眼,突然意味不明地問道:“聽說林大人的養子也進入朝中了?”
“是啊。”
郭辛文邊說邊湊過來,作勢要跟著他一起上馬車去林府坐坐,弄得那替身渾身都僵硬了,心道這個姓郭的難道不是陛下的人嗎,怎麼會和林冬卿關係這麼近?難不成,私底下這兩人還真的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