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東島以北一萬裡的海域外,一片黑色的浪潮正洶湧而來。
海域裡仿佛有一條清晰的分割線,分割線以南,是清澈的湛藍海域,分割線以北是一片幽黑濃稠與泥沼的海水。
海麵的上空鋪著一團烏色的雲霧,雲霧裡燒著黑火,魔氣濃鬱。
而那魔氣,正試圖衝向下方的分割線,將下方團團包裹住。
海麵的分割線處,懸空趺坐著一個佛修。
佛修身上穿著的是白色的袈裟,上麵印著金色的梵印,他閉著眼,眉心的一處紅色如朱砂一般鮮紅的印記若隱若現的,他的左手立掌於身前,右手撥弄著一串刻著梵印的黑色佛珠。
他生得極為年輕,未睜眼便已是昳麗俊美至極,眉眼間更是寶相莊嚴,令天地之間所有豔色與鬼魅都是退避其後。
在他的身後,同樣懸空立著一根法杖,杖身漆黑是為萬年隕鐵所製,上方頂處雕琢著一朵金色蓮花,蓮花瓣上同樣刻有梵印。
而蓮心是一枚赤紅色的煉獄火石,同時極具靈性和邪氣。
此時,佛修身上也同時溢出有靈氣與魔氣,與法杖交相映輝。
烏雲裡燒著的魔火環繞著佛修,魔氣不斷嘗試侵襲著他的身體。
海域外,黑色的浪潮就是這些年來在外海域中時不時想要衝進修仙界的魔修與魔獸。
“檀伽,就憑如今的你也想阻攔我?!你將魔主特製的心魔引入體內,此時被欲念折磨,定是極不好受至極吧?我勸你立刻放下法杖,放我等入內,我還能免了你受這苦!還是,你讓你那小徒弟走,就打算在此與我同歸於儘了?!”
烏雲魔火裡,傳來一道忽男忽女的聲音,充滿惱怒。
懸空趺坐的佛修不為所動,右手撚動佛珠的動作卻是快了一點。
那些魔氣將他圍困住,卻沒有一絲一縷真的能破開他的結界入內。
“檀伽!你體內已經被魔主種下魔子魔念,墮魔已是既定事實,且你現在身受重傷,吾勸你休要再掙紮!”
魔氣越來越洶湧急躁。
就在此時,佛修忽然睜眼,他的眸色極深,卻也極清澈,魔火倒映在裡麵都成了細碎的光。
一隻淡金色的巨大佛掌從他背後而出,帶著梵印,朝著那團魔火猛地拍擊而去。
那一掌,又凶又悍,又剛又猛。
那團烏雲魔火發出唧唧的慘叫,躲出十丈之外。
而那些在幽黑海浪下翻滾的魔修與魔獸也被驚地急急後退,避開那道清晰的分割線,不敢再靠近。
佛修一手握杖,一手撚佛珠站了起來。
他身上垂地的白色袈裟被風吹起,一瞬間柔和得如同清風。
佛修眉若遠山,莊嚴卻又清潤,似是浸過紅塵萬丈,又自紅塵而出的出塵。
他開了口,嗓音溫潤平和,甚至含著笑意:“打架時,話不要太多。”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身上的靈氣壓製過體內的魔氣,在他的掌心成了清聖的佛修靈力。
“萬佛朝宗!”
無數道佛印落在分割線上的封印上,金色清聖的光落在那些肮臟醜惡的魔修身上,令其不敢再朝前一步。
烏雲魔氣包裹著的那名與魔尊關係不菲的魔修再次發出慘叫,從烏雲上方翻滾下來,落進魔海裡。
“檀伽!你不可能永遠守在這裡!這道封印結界已是有了裂口,你以為,就憑你能封住多少?!當初萬年前的仙尊布下的結界都能被吾主破開一道口子,區區你一個你……唔!”
法杖上的金色蓮花蕊心的煉獄火石中磅礴的佛印威壓隨著一道清音聖決拍下去。
幽黑的海麵上,所有洶湧與躁動終於被拍成了平靜。
魔氣急速退去,不敢朝前。
佛修此時才轉身,朝著清澈湛藍的海麵上踱步而去,一步十丈,速度很快。
他的腳下,海麵之上似有金色的蓮花隨著他的邁動而盛開。
他的唇角噙著輕淺的笑,臉色有些蒼白,顯然,他體內有傷,且不輕。
到了此時,他才是拿出腰間懸掛著的傳信玉簡,“小虎?”
回應他的,隻有周圍這海浪的潮聲,除此之外,彆無其他。
佛修嘴裡喃喃自語了一句,聲音溫柔:“又去哪裡玩了?”
恰此時,傳信玉簡裡另一道蒼勁威儀的聲音響起:“檀伽,到了蓬萊東島與衛島主會麵後,他定會尋來靈草靈丹為你治傷,然後速來天嘯城。”
佛修應了一聲,收起傳信玉簡,同時感應了一下自己唯一的小弟子所在的方位。
得知他此時身心健全後,便暫時沒管,奔著蓬萊東島而去。
隻是,離蓬萊東島還有百丈之遠時,一股惡臭襲來。
那股惡臭,仿佛整座蓬萊東島不是浮於海上的仙島,而是浸在凡界糞池中的泥塊。
饒是佛修這樣清聖從容的人,臉色都是變了變。
但他自凡塵中來,什麼樣的場麵沒有見過。
糞池中的眾生,亦是佛光所照之處。
佛修長睫微垂,昳麗的臉上沒有太多神色,依然清正溫柔,他帶著一身清光入了蓬萊東島。
剛落地,就見幾個臉上包著頭巾,鼻子裡塞著兩團棉花的蓬萊東島的劍修苦著臉搬著水而來。
那兩個劍修一看到佛修,愣了兩秒,然後哐當一下丟下手裡的木桶,急急朝著渾身散發著清正光芒的佛修奔來。
“檀伽佛子,求你救救我們道君,救救我們蓬萊東島啊!”
“我們的金水池和豬大糞堆炸了!整個島都毀了!好臭啊!”
“求求佛子布下佛光清氣,驅一驅這汙濁之氣!”
“道君把自己關在紫金長殿裡沐浴,蓬萊東島無人守護,危!”
佛修溫柔平和的目光都像是帶著清氣,好像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兩名蓬萊劍修熱淚盈眶,心道:得救了!!
檀伽感受著這空氣裡符籙的靈力波動,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眼中一片清明。
他說道:“即使如此,帶我去見衛道友吧。”
紫金長殿內,最昂貴的檀香爐擺放了足足有八隻。
可似乎無濟於事,依舊驅散不走整座蓬萊東島此時彌漫的陰霾與惡臭。
衛拂青已是由著侍女和侍從伺候洗浴過十數遍,也用清潔咒清洗過無數遍,可他依舊覺得混身上下充斥著難忍之味。
不止如此,某個難以言喻之處更是酸脹疼痛,慘烈無比。
他清雅高冷的臉上儘是怒色,時不時還要反嘔一下。
事後,他自然是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符籙氣息,以及驅使那符籙的靈力來源。
再聯想到那一塊白糖糕,他,什麼都明白了。
衛拂青不敢相信,這幾乎毀去蓬萊東島的一擊竟是秋晏所為。
他平時將秋晏捧在手心裡寵著,秋晴有什麼,也給她什麼,除卻偶爾會懲罰她不聽話之外,不曾虧待過她。
她竟是做出如此喪儘人倫之事!
衛拂青想著,猛地一拍水,灑滿花瓣的水濺射出來。
門外,侍女聲音恭敬:“啟稟道君,檀伽佛子到了,是要商討海外魔族之事。”
衛拂青想起一年前,檀伽把他體內的心魔引到了他身上,此後,他才發怒擊向魔尊,這才引得魔尊拉了秋晴擋劍。
所以,每每見到檀伽,那沉痛欲絕的一幕就會重現心頭。
他便不喜檀伽。
尤其此時自己處境窘迫,便更不想見他。
所以,衛拂青故意晾了晾檀伽。
檀伽右手執杖,左手立掌於前在紫金長殿外等了一會兒,心中明了。
他的目光依舊平和柔軟,此時卻是看向紫金長殿外的風雪。
衛拂青還沒找到借口吩咐下去,隻聽侍女又來稟報。
“啟稟道君,檀伽佛子說,四大宗派將會在天嘯城會麵,共同商討對付外域魔族之事,事態緊急,他收到師令,先行一步。”
衛拂青英俊的臉上神色繃緊了一些,過了好一會兒,才是緩和下來。
這天佛門養出來的佛子,倒還是個懂人情世故的。
衛拂青剛想從浴桶之中起身,可抬眼忽然看到一邊懸掛著的衣服上繡花是金黃色的,頓時,如玉俊秀的臉就龜裂了。
那鋪天蓋地的窒息的感覺再次襲來,衛拂青一陣反胃,再次回到浴桶之中。
門外的侍女聽到道君一聲清冷惱怒的咆哮:“以後蓬萊東島中禁止任何黃色物品!”
侍女縮了縮脖子,想起那時看到的滿身掛滿了……的道君,忍不住捂嘴嘔了一下。
整個蓬萊東島的人都不能再看見黃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