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竺葵的插曲, 競賽輔導課幾乎變成了一堂植物實踐課。
老許趁著大家做題的功夫, 蹲在辦公室門口給天竺葵換了盆。為了防止損傷根係, 原本花盆中濕度偏高的土壤沒有全部更換掉, 保留了靠近根須的那一部分。
——反正, 有了透氣的新花盆,濕度很快就能恢複正常。
做題的間隙, 紀凡咬著筆杆往外瞥了一眼。
室外陽光正好,門邊斜斜投射進一塊長條形的影子,塵埃飛舞。
剛搬了新家的天竺葵雖然模樣有些狼狽,嬌嫩的花苞也碰掉了幾顆, 但看起來卻精神多了。
他興致勃勃地朝日照方向伸展枝葉,隨著微風搖來晃去, 莖葉摩挲沙沙作響, 像在唱歌一樣。
看樣子, 他很喜歡舒適的新家。
想到“家”,紀凡一愣,不知為何, 他腦袋裡閃過的畫麵不是臥室, 而是一隻逼仄潮濕的水族箱。
儘管水箱很小,但傅明淵總會將他最喜歡的鵝卵石擺在小窩附近, 箱子會定期搬到窗戶底下曬太陽,就連溫度也永遠適宜……
說起來, 照料一隻寵物真的很不容易。
對於養寵新手和小孩子, 好多人都建議他們先從養烏龜入手。原因無他, 隻是因為烏龜好養活——號稱是一塊“長了腳的板磚”,怎麼養都不會死。
但是,“不會死”和“活得很開心”之間,還是有差距的。
這就是責任與喜愛的差距了。
飼養員付出的愛意是能被感覺到的。所謂“喜愛”,不僅僅是在開心的時候陪寵物玩耍,或是在滿意的時候給予獎勵,而是更細膩,更親密的情感,往往需要耗費更多的精力和更長的陪伴。
紀凡心裡微微一動。
那個人一定非常關心我,他想,雖然表麵上看不出來,但傅先生……其實是一個溫柔的人啊。
“紀凡,紀凡同學?”
他猛地回過神:“……老師?”再定睛一看,小教室裡竟然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快上課了,剩下的題我讓大家帶回去做,”老許無奈地搖搖頭,“剛看什麼呢這麼入神,這花還有什麼問題不成?”
“沒……不是,抱歉。我……我這就走。”紀凡開小差被抓包,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把課本草草攏在一起就往包裡塞。
“好啦。”老許忍不住笑起來,“沒有要批評你的意思。”
紀凡動作一頓,習慣性地想道歉,臨到嘴邊才意識到不對,於是訥訥地“哦”了一聲。
看他這樣子,老許不動聲色地歎了口氣。
等紀凡抱著書包走出來,老許彎腰鎖上房門,突然道:“今天放學之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紀凡正在認真思索過幾天可以拿月考獎勵換些什麼,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老許的意思。
這番話把他嚇了一大跳,畢竟正常語境下的“來我辦公室一趟”,四舍五入就等於“你小子惹事兒了”。
“老師?” 他內心忐忑。
老許又無奈了:“唉,都說了不是要批評你,是關於高考,有點事兒得跟你商量。”
紀凡鬆了口氣,但很快又緊張起來。
高考?現在可以討論的,無外乎競賽加分和自主招生。後者老許已經問過了,那就隻剩下競賽。
生物競賽,是數理化生四門科目裡,唯一被排除在加分政策之外的一門。
不僅一等獎不能保送,其他獲獎者也不享有加分,所以,大部分家長都不願意孩子浪費時間在這事兒上。
難道說……自己偷偷轉組的事情被媽媽知道了?
紀凡還沒來得及問,象征午休結束的鈴聲就響起來了。老許趕著去上課,他隻得滿臉糾結地走回教室裡。
徐海帆不在座位上。見他回來,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圍攏過來。
“紀凡!”為首的妹子很興奮,“月考結束那天正好王剛過18歲生日,他打算請全班吃飯呢,問你要不要去?”
月考結束,正好趕上為期三天的清明小長假,學校統一閱卷,慷慨地準了學生三天假。
在此之後,五一補課,六月衝刺……一天假期也彆奢想。
可以說,清明假期是這群高三小可憐最後的狂歡了,更何況18歲屬於大生日,請客倒也說得過去。
隻是……他有點困惑,自己和王剛不是還在鬨矛盾?就剛才的生物輔導課,那人還彆扭地不肯打招呼呢。
這麼想著,紀凡偏頭從妹子們的間隙裡瞥了一眼,隻見王剛正大咧咧坐在課桌上,和另外幾個男生聊天,視線卻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向這邊角落。
見紀凡看他,他立刻緊張地扭過頭,裝作沒看見的樣子。
“王剛他爸媽好像都是Z大的吧,搞不定還能認識幾個咱們未來的導師呢!”小姑娘們嘰嘰喳喳地暢想著,“紀凡你來嗎?”
“呼,他才不需要吧。人家爸媽可是……”
話未說完,但大夥兒都懂了。另一個妹子吐吐舌頭:“欸,我給忘啦。”
儘管知道眼前幾人並沒有惡意,但紀凡心裡仍舊輕輕一刺。他搖搖頭,溫和地道:“我可能有事,你們玩得開心點。”
正在這當兒,徐海帆溜溜達達回來了。
自從上次當堂打架鬥毆見血,大夥兒都有點兒怵他那副發狠不要命的樣子,這時也不敢再圍在他的桌子前麵,一溜煙散了。
“聊什麼呢?”
紀凡搖搖頭:“王剛過生日,打算請全班呢,你去嗎?”
“他敢請我我就去啊。”徐海帆一副惡霸樣,囂張地睨了眼麵色漲紅的王同學,隨後壓低聲音跟紀凡咬耳朵,“看我吃不窮他丫的。天天裝逼。”
紀凡沒忍住,噗地笑了:“你就仇富吧你。”
“哦對,”紀凡攤開英語書,突然想起,“今天放學你先走吧,我要去趟班主任辦公室,還不知要待多久呢。”
“關於轉組的事?”
紀凡頓了頓,不安地搖搖頭:“不是。不知道。”
他的確猜不透老許叫他去辦公室的原因。因此,整個下午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等學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磨磨蹭蹭起身往辦公室走。
班主任要準備教學安排和班級彙報,責任大,工作也辛苦,下班通常會晚些。
紀凡垂眸望著門縫裡透出的燈光,遲疑地叩了叩門。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