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可怕的臆想和猜測令他心跳如雷,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他又重新放鬆下來——不論是誰,隻要能帶他找到傅明淵就好。
隻要能救下傅先生,彆的都不重要了。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基地大門豁然洞開。
直到此刻,紀凡才意識到外頭的情況有多麼可怖。
極夜已經到來,天色墨黑,光線全無。他們曾並肩欣賞過的極光和星星全都銷聲匿跡,天地間隻餘咆哮的風。
風中盤旋著的,不知是地麵的積雪,還是天上飄落的冰晶。
寒冷,黑暗,狂風呼嘯。
就好像災難片的布景成了真。
隻消看一眼,紀凡的心便被恐懼攥緊了——除了融刻在基因裡的,人類對自然的敬畏,還有難以言喻的擔心和恐慌。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人類的智慧簡直渺小得不值一提。
傅先生……真的還活著嗎?
有那麼短短一瞬,他甚至感到了絕望。
而身旁沉默的男人似乎習以為常。那人揚起腦袋,神色淡然,像是在傾聽著什麼。
半晌,他重新拉起紀凡,往某一個方向大步走去。
在這樣的天氣貿然離開庇護所,實在是非常危險的行為。
紀凡抿著唇,心中漸漸湧起了疑問。
……為什麼?
這個人萍水相逢,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幫他?
似是明白他的疑慮,那隻冰冷的手緊了緊,隨後,一個模模糊糊的男聲傳來。
“我希望你……能找到他。”
他停頓片刻,微不可聞地低歎了一聲:“有時候,可能隻差那麼一點點而已。”
他的聲音裡有種說不出的悲傷,紀凡的心臟像是被縫衣針輕輕刺了一下。
風暴遮擋了視線,縱使有光,也照不出幾米遠。
許多困死在暴風雪中的冒險家,屍體被發現時,距離庇護所其實隻有短短十數米而已。
偏偏就是這幾米的距離,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可怕黑夜裡,成了無法逾越的鴻溝。
生與死之間,隻差了一點點。
紀凡沉默了。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在一處邊緣建築旁停下了腳步。
小屋的側牆恰好成了避風的港灣,可以讓他們稍作休息。
“就在附近。”男人淡淡道,“快了。”
眼見著天氣愈發糟糕,紀凡沒法像他一樣淡定。他腦中唯一剩下的念頭,就是必須儘快找到傅明淵。
“彆亂跑。”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紀凡掙紮了兩下,猝不及防被按住了腦袋。
“噓。”那人壓低聲音,“彆動,有聲音……”
聽見這話,紀凡立刻老實了,豎起耳朵,學著男人的樣子努力傾聽。
然而,除了永不停息的風聲,他什麼也沒有聽見。
“就在附近了。”男人卻很篤定,“你喊一喊他吧。”
喊?紀凡麵露為難,指指自己的喉嚨,用力擺了擺手。
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對方卻神奇地看清了他的動作。那人思索片刻,說了句稍等。
他鬆開了牽著紀凡的手。
悉悉索索的摸索聲過後,紀凡感覺指尖一冰,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長條形物件。
那東西大概是鐵製的,凍得人好像連皮膚都能被黏下一塊。
這是……
紀凡摘下單邊手套,仔仔細細將輪廓摸了個大概。
“吹。”男人扶住他的手,舉到他唇邊。
雙唇觸到那排冰雪般寒冷的琴鍵,紀凡愣了愣,條件反射地吹了口氣。
“so~”
粗糙的音符顫巍巍地飄出幾米,很快被風扯散了。
“再用點力。”
背後的人彎下身,雙臂圈住了紀凡,冷冰冰的氣息就噴在他後頸。
“含住琴鍵,對,裹住孔……”不知為何,說到最後,那冷肅低沉的聲音竟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柔,“來,試試看。”
紀凡深吸一口氣,用儘力氣往外吹。
調子荒腔走板,一個音拐了三個彎兒,但聲音卻非常嘹亮。
“so——”
尖銳的嘯聲蓋過狂風,像一枚響亮的哨子,不斷回蕩在曠野之上。音波刺透暴雪,撕開空氣,被風送往更遙遠的遠方。
“繼續。”男人道。
紀凡點點頭,再次用力,吹出了一聲悠長的琴聲。
雙唇被凍得通紅,口中哈出的熱氣在簧片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就在這時,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見不遠處有一抹耀眼的黃色一閃而過。
那是……
很快,積雪抖落了,底下好像露出了什麼黃澄澄的東西,正努力往外爬,遠看像一塊皺巴巴的防水布。
這場景十分滑稽,但紀凡完全沒有發笑,相反,他睫毛顫了顫,鼻子一酸,幾乎立刻就想落下淚來。
無需催促,他將口琴舉到唇邊,一麵拚命“嗚嗚”吹著,一麵奮力往前跑去。
積雪足有大腿深,他摔倒了無數次,與其說是奔跑,倒不如說是狼狽地爬行。
一米又一米,紀凡總算接近了那條明黃色的外套。
被積雪半掩埋著的布料底下,是一個熟悉的人影。
看清了那張麵孔,紀凡膝蓋一軟,整個人失去重心,摔倒在雪地上。
他甚至來不及起身,趴在地上挪了兩步,最後用儘全力握住了從雪堆裡伸出的手。
渾身結滿冰霜的“雪人”抖了抖,使出一點力氣,輕輕地回握了他。
直到這一刻,紀凡才覺得一顆心重新落回了地麵。
他找到了。他的傅先生。,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