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傅明淵眉峰微微一挑,沒有說破,心中卻疑竇叢生。
那又是個什麼人?他住了將近一個月,還從來沒有在這裡見過第二個活人。
紀凡比了個大致的身高體型,可要說更清楚的相貌,他也說不清了。
這倒不是他的記憶出了毛病,而是細細回想之下,那人的麵孔始終一團模糊,怎麼也說不出更深刻的特征來,隻能隱約記得一些歐羅巴人種的麵貌特征——發色極淺,鼻梁高窄,瞳仁冷冰冰的,是疏離的鴿子灰。
“沒事,”傅明淵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聲替他解了圍,“先去看看。”
紀凡鬆了口氣,點點頭,率先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天色昏黑,兩人摸索著往回走,待得到了近處,卻發現原本站在屋簷下的男人,不知何時竟失去了蹤影。
“你剛才……”傅明淵皺眉,“真的見到了人?”
望著乾乾淨淨的雪地,紀凡極輕地點了點頭。
“確定嗎?”
這一回,紀凡卻遲疑了,久久沒能回答。
屋簷下的雪地平整潔淨,隻有一對腳印,是他本人站立過的證據。
而原本理應站在他身旁的男人,卻連半分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究竟是……
還來不及細想,夜幕裡忽然飄來了模糊的聲響。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回頭,望向聲音來源。
恰在此時,風聲靜了一瞬,細若遊絲的聲音立刻清晰了許多。
是口琴。
遙遠的黑夜深處,好像有誰正在演奏,有一搭沒一搭,隨性吹奏著不成調的小曲。
兩人屏息聆聽,卻分辨不出是什麼曲調。
那琴聲時斷時續,任性地轉著調,唯一不變的,是蘇聯情歌小調獨特的憂鬱意味。
紀凡心中閃過一絲疑惑,緩緩插手入兜,隻摸到了空蕩蕩的布口袋——那支口琴和他神秘的主人一樣,不知何時,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遠方,小調還在繼續演奏著,似是想要傳達些什麼訊息。
側頭傾聽,紀凡愈發肯定,這樣特彆的音色,正是自己先前吹過的那一支口琴。
他腦中逐漸構成了模糊的猜想輪廓:從樂觀的角度想,那人或許已經回到了基地,正在用琴聲幫助他們指路也說不準呢。
越想越覺得,這似乎是眼下唯一一個合乎邏輯的結論。
紀凡沒有遲疑太久,對於那萍水相逢的男子,他總有種說不出原因的信任,內心深處似乎有個聲音不斷告訴他——他並不會傷害他們。
想到這裡,他拋開心中疑慮,反手牽過傅明淵,一腳深一腳淺,踏過雪地,沿著樂聲傳來的方向緩緩走去。
然而,無論前進了多久,他們也沒能靠近那飄渺的口琴聲。它始終不遠不近地吊著兩人,像是驢子腦袋前方拴的紅蘋果。
每當他們疲憊不堪,想要原地停下休整片刻,口琴聲就會突然變得更加響亮清晰,穿透風雪,刺激著兩人的鼓膜,催促他們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距離基地更近了,音樂聲也變得更加嘹亮,傅明淵突然頓住了腳步。
紀凡略帶不解,回頭望去,卻見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聽。”
黑暗的荒原上,口琴聲依舊斷斷續續,不成曲調,有種說不出的荒涼與淒切。
是要聽什麼?紀凡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傅明淵雙眼微闔,口中輕柔地哼了一段小調,慢慢地,竟將那些支離破碎的詭異口琴音符全都穿在了一塊兒。
他低聲哼唱了一遍,而後再度從頭開始,這一回,調子立刻變得流暢起來。
這下,就連紀凡也反應了過來。
這首歌分明就是……
“白玫瑰。”傅明淵睜開眼睛,低聲道。
兩人視線相交,眼中都是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紀凡驚疑不定地張了張嘴,駭人的猜測在喉頭滾了滾,到底還是沒能直接問出來。
傅明淵主動握住了他的手腕。
“走吧,”他溫和地說,“不要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好心。”
至於他所說的“他們”是誰……或許已經不言自明了。
紀凡任由他拽著,偏頭望向傅明淵平靜的側臉,心中困惑不解。
——他一直以為,像傅先生這樣的科學家,一定該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看對方現在的樣子,似乎對這一切超自然現象都接受良好的樣子……
似乎猜到他的遺憾,傅明淵勾了勾唇角,放緩聲音:“我說過,沒有人能講清科學的儘頭究竟是什麼,是哲學,或者宗教,或是神學……”停頓片刻,他意識到自己扯遠了,轉頭揉了揉紀凡的後頸,似是在對他講,也似是在說服自己:“或許……我們不該太過傲慢。奇跡總是不講道理的,若是非要刨根問底,隻能徒增煩惱罷了。”
紀凡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或許世上沒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奇跡是什麼。
他遇到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已經是萬中無一的神跡了。
早些時候,他也想弄明白,這一切背後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可到了現在,這樣的好奇心反而漸漸淡了。
無論如何,他們已經遇見了。無論如何,他們注定要遇見。
對他來說,這一點真理就已經足夠了。
正埋頭想著,拐過一個阻擋視線的拐角,視線裡忽然出現了光。
隻見,基地門口高懸著一盞臨時燃氣燈。
紀凡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翻出了倉庫裡的燃氣燈,也不記得出門前有點亮這盞燈塔般的照明燈。
而此刻,融融暖光正如烈日般穿透可怖的黑暗,就連最深沉的黑夜也無法侵襲這一處庇護所。
傅明淵緊了緊抓著紀凡的手: “我們到家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