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脫離冰原(1 / 2)

教授,你的龜! 醉白蝦 10776 字 9個月前

風暴過後, 是異常平靜的夜。

紀凡仔細收好口琴, 站起身, 偏頭望向地平線的儘頭。

肩膀微微一沉, 是傅明淵抬手按住了他。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這點微不足道的小小力量,讓他躁動的心臟找到了一絲安寧。

他摸索著反握回去,攥住了對方修長有力的手指。

指尖皸裂的傷口, 每一處都令他無比熟悉。

至少他還在身邊, 紀凡暗自慶幸著。

——世上有這樣多無奈的分離,而他們還能觸摸彼此, 該是多麼幸運啊。

就在這時, 遙遠海平麵的彼端,一枚明黃色的信號彈歪斜著升起, 扶搖直上,猝然將黑夜割裂成兩半。

短暫而璀璨的光芒倒映在他們眼底。

紀凡匆忙回頭, 發現傅明淵也正在看他。

“是船。”傅明淵將視線從他臉上挪開,望向煙火消失的方位, 低聲道,“我們該走了。”

不,是你該走了。紀凡默默糾正了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離開這裡, 便再沒什麼東西將我們拴在一塊兒了。

一時間, 紀凡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沒聽到預料的回答, 傅明淵垂頭望向紀凡, 卻見他彆扭地錯開視線,慌裡慌張,竟躲掉了他的凝視。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這孩子向來溫馴,像這樣明著鬨彆扭,還是頭一回呢。

就仿佛一朵……帶刺的小,顫巍巍盛放在荒原上,暗暗戳弄路人柔軟的心。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有什麼心事全都擺在臉上。縱使極力掩飾,傅明淵也一眼看出紀凡同學心裡現在糾結極了。

纖長的睫毛垂下,擋住黑潤的雙眼,本來是無聲的固執反抗,卻逗得人心癢癢,反而愈發想要過分地欺負他。

傅明淵忍笑,自然無比地抬手,摸摸他柔軟的黑發,道“乖,在這等我。”

紀凡仍悶悶不樂,耳朵尖卻老實地抖了抖,自耳垂起,慢慢泛了紅。

引擎轟鳴作響,怪物般高大厚重的伊萬越野緩緩駛入空地。

傅明淵熄火跳下車,招呼了一聲,開始將收拾好的簡單行李往車上裝。

紀凡雖滿腹心事,還是不自覺地邁開步子,追著男人忙前忙後。

生活用品隻帶了應急的必需品,其餘的行李,都是些試驗記錄和地質樣本。

雖說現如今提倡無紙化研究,大多資料都存在硬盤,但科考站還保留了不少舊式記錄冊,他們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再加基地毀損嚴重,也不知這些資料能保存幾何,傅明淵乾脆全都塞進車裡,足足裝了四大箱。

傅明淵牢牢綁好繩索,固定住一遝又一遝的舊文件,又拽了拽,神色有些凝重。

他並不專攻地質或是氣候學,關於此次南極氣候驟變,背後還有許多未解之謎。這些一手資料,包括米哈伊爾的觀察日記,或許都是至關重要的線索。

從古至今,極端氣候的出現往往預兆著更大的災難。當然,地球每次都可以逢凶化吉,源源不斷地進化出新的生命,隻是,對於脆弱的人類而言,命運又將如何呢……

遠方升起第二顆信號彈,顯然是催促。

嘎嘎嘎——

突然,刺耳的鵝叫劃破寧靜的夜空。

基地大廳裡,啾啾——或許現在該叫“嘎嘎”,剛才醒了過來,左看右看不見爸爸,急得狂拍翅膀引亢高歌,簡直像隻活的防狼哨。

紀凡扶額,趕緊拉開基地門閘放兒子出來。啾啾甩著大腳板,啪嗒啪嗒跑近,短小的翅膀牢牢抱住紀凡的小腿,撒嬌似的蹭啊蹭——哎呀,爸爸還在呢,它放下了心,就連刺耳的叫聲也婉轉柔媚起來了。

“……”

紀凡揉揉它頭頂還未褪儘的小灰毛,聽著嬌滴滴的鵝叫,心裡忽然有點兒發酸。

為了保護脆弱的南極生物鏈,按照規定,科考隊是無論如何也不該接觸當地生物的——就算有哪隻可憐的企鵝在暴風雪中掉隊了,奄奄一息躺在基地門口,人類也不應當救助它。

畢竟,生老病死,本就是自然界最殘酷也最公平的規律。一旦有人類插手,一切便都亂了套。

在這片土地上,人類活動的痕跡需要減到最低。許多研究小隊跋涉過雪地後,甚至會特意掃去足印——以防哪隻倒黴的小企鵝一個腳滑摔進這些深深的坑裡。

因此,俄國科考隊秘密孵化企鵝蛋的行為,可以說是嚴重違反了環境公約。

是那些人違規在先的,紀凡想,我們隻是幫了把手讓小企鵝順利降生,不算逾矩,可是,若真想把啾啾帶走,多半會受到多方阻撓吧……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垂頭看去——小企鵝長得快極了,儘管還沒褪毛,但周身厚實光亮的灰色絨毛足以抵擋室外的寒冷空氣。

如今它也漸漸開始變聲,很快,就會是一隻威風凜凜的漂亮大鵝了。儘管如此,儘管如此……紀凡心臟微微收緊,倘若真的留下它,這樣險惡的環境,它一隻鵝能好好活下去嗎?

今年,企鵝族群甚至沒有如約前來繁衍棲息地,沒人知道它們躲去了哪裡,活著,或是死了。

如果啾啾被迫留下……看向它濕漉漉的黑豆眼,紀凡眼睫顫了顫,不忍再細想了。

“……”他單手摟著這隻巨重無比的腿部掛件,扯了扯傅明淵的衣擺。

“怎麼?”傅明淵扭頭。

紀凡抿唇斟酌,無論如何,都得求一求傅先生把啾啾留在這裡,是萬萬不行的。拿定了主意,他鼓起勇氣抬頭,指指掛在腿上的小企鵝,又比劃著指了指自己,指指車門。

“嗯?”傅明淵收緊車頂的繩索,單腿蹬著車框,打了個牢固的水手結,這才轉身,“愣著乾什麼?它的窩呢?搬到副駕駛上吧,我還得多繞兩圈繩,不然一會兒路麵顛簸,怕震碎了玻璃。”

紀凡正焦急寫到“傅先生,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但是……”聽到傅明淵的話,他愣了一下,筆尖險些在紙上戳了個洞。

半晌,他劃掉長篇大論花團錦簇的借口,緩緩寫了一個“?”。

“想什麼呢?”傅明淵皺眉,“你該不會想把它留在這兒?”

紀凡“啊……”

“絕對不行。”傅明淵乾淨利落地打斷他,神色倨傲,“我孵出來的,就是我的。”

紀凡“……”

“又不是野生動物,守那些規矩乾什麼?至於它到底是什麼品種,還得等回去做鑒定,萬一是毛子研究出來的雜交變異企鵝呢?隨便放出去豈不是侵害環境,外來物種的危害沒學過嗎?”

紀凡“……”拜托,就憑啾啾那張胖鼓鼓的小白臉,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是純種帝企鵝好嗎?偏偏傅大教授睜眼說瞎話,愣是把白的說成了黑的。

“危險係數極高”的“變異企鵝”啾啾同學眨眨眼,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堪堪逃過了留守兒童的悲慘命運。

“就這麼定了。”傅明淵一錘定音,“來,搭把手,先把這隻危險生物弄上來。”

紀凡眨眨眼,仰頭看他,不自覺地抿出一個笑容。這是多日以來,他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傅明淵像是被他的笑燙了一下,彆開視線“乾,乾什麼?”

紀凡不說話,單是笑,酒窩盈著暖黃的車燈光,眼神柔和。

是了,他在瞎擔心什麼呢?傅先生本就是這樣戀舊的人,他當初既然說了會來找他,就一定會來。

短暫的分離,隻是為了再度重逢。

萬裡冰川,星河璀璨,荒漠上點亮了小小的暖色車燈,微光之中,旅人相視而笑。恰在這一片繾綣的大好氣氛中,忽然又是一陣極不和諧的嘎嘎狂叫。

傅明淵一個沒扶穩,險些從車上栽下去。

原來,方才打亮車燈,終於徹底照亮了伊萬越野粗獷巨大的輪廓,啾啾恰好站在車前方,見狀兩腿發軟,啪唧跌坐在雪堆裡。

在它短暫的鵝生裡,啾啾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可怕的巨型“生物”!

它整隻鵝都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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