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傅,吃好喝好啊。”劉院長敷衍地口頭招呼一聲,眼神壓根連瞟都沒往他們這兒瞟,一雙筷子舞得飛起,將新燙好的肉全扒拉到自己這邊。
紀凡:“……”
旁邊的盤子很快堆了起來,德慶豪邁地抽出第二瓶啤酒,往桌角一嗑直接彈飛瓶蓋,噸噸噸倒滿院長的杯子:“老師辛苦了,您快多喝點!”
倒完她又轉頭到處去找徐遠的杯子:“師兄呢,師兄也來點——”
徐遠一手護住杯口,一手推開她,淡定道:“我還不知道你的鬼主意?多喝啤酒少吃肉,是不是?”
德慶抱著酒瓶嘿嘿傻笑。
劉院長師生三人醉成一團,德慶學姐伸著黏糊糊的爪子就想來勾紀凡的肩膀,結果被傅明淵一把拍開。
紀凡見傅明淵麵露不悅,心裡微微一動,朝門口比了個手勢。傅明淵會意起身,兩人拋下一桌狼藉,走進夜風爽朗的農家小院。
滾圓的月亮已經升得很高,飯館裡隻剩了他們一桌,閒下來的女主人架一副老花鏡,搬了張藤椅靠坐門邊,手裡正織著一件對襟的薄毛衣。
針腳細密,下手如飛。
紀凡有些好奇,偏頭看了一會兒,見她織得認真,便不太好意思開口搭話。
倒是女人抬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和善地笑起來,解釋道:“是給我孫女兒的,她年紀小,喜歡小花圖案。”她很珍惜地摸了摸那件小開衫,“店裡買來的現成貨她都說不要呢,小丫頭片子,就看重我手織的。”
“孫女?”紀凡驚訝了。女主人保養得非常好,麵部皮膚細膩白皙,不看頸紋的話,至多隻有四十出頭,實在不像是做奶奶的年紀。
“是啊,”她將毛衣抱在胸前,仰頭枕著靠背,眯起眼睛微笑,“年輕時候的我也想不到,竟然會就這麼過了大半輩子。”
傅明淵轉頭:“聽口音……您不是本地人?”
女人點頭:“難為你還能聽出來。我姓孫,S市生人,高中畢業才到這兒下鄉。”
“S市?”紀凡微微一愣,“您沒想過回去嗎?”
她笑著搖搖頭。
傅明淵看了她一會兒,緩緩道:“您丈夫是當地人?”
孫姨頓了頓:“是,也不
是。”她隨意地擺了擺手,“算啦,他也走了好些年了。都是些陳麻爛穀的舊事情,不說了,不說了。”
傅明淵向下瞥了一眼,難得放緩了語氣:“您這件毛衣織得漂亮,她一定很喜歡的。”
“謝謝,”女人推推老花鏡,“唉,什麼時候晃晃能來玩就好了,還是得讓她親自試試——太久不見了,也不知尺寸對不對……”
“對了,關於山上那座旅館……”傅明淵話鋒一轉,淡淡道,“村裡有沒有什麼故事?”
“什麼?”
不僅是女人,紀凡也沒反應過來,兩人一起仰頭望著傅明淵。
傅明淵卻沒看他們,視線始終停留在霧氣氤氳的旅館建築。
“故事……比如傳說什麼的,”傅明淵的語氣更隨意了,似乎真的隻是隨口一問,“我聽說政府最近打算開發旅遊,要是能有點民間故事,再修點複古建築啊寺廟什麼的,搞搞文旅,投資就能源源不斷地進來。”
“廟?”女人溫柔的南方腔調猛地拔高了,像受到了某種驚嚇一樣,大聲道,“不行!”
傅明淵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為什麼不行?”
“這山裡……這山裡……”她糾結了一會兒,左右看看,壓低聲音,“不行的,這山裡自有山神,從來都沒見過建佛寺的。”
女人的聲線低沉且顫抖,紀凡聽著,微微打了個哆嗦,似乎夜風也因為這個秘密而變得更寒冷了。
“山神?”傅明淵饒有興致地追問,“當地有什麼說法嗎?祭拜活動呢?”
女人搖搖頭。
“這山神如此霸道,連佛寺都不準建,那臥龍寺又是怎麼回事?”
女人隻是搖頭:“那是另外一座山,不搭噶的。”
“所以說,隻有這座山不許動?”
她終於點了點頭。
“其實……以前……”女人張了張嘴,又閉上,似乎有點難以啟齒,蒼白的手指擰啊擰,將那股毛線繩纏成一團。
傅明淵在廊邊挑了個舒服的角度靠著:“您慢慢說。”
他這人本身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氣質,往那兒一站,叫人打心眼裡感到安定。
孫姨慢慢平緩了呼吸,重新開口:“很久以前,確實有一座小廟,就在溫泉旅館再過一點的山頭上,旁邊堆著
很多不知道誰家的野墳。”